林珍骂苏颖桦不配做母亲,苏颖桦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没有谁天生就会做母亲的。”
苏颖桦一直都是这么冷血,谁也没有料到那天她会回来。
苏一正睡着,大概是中途做了什么梦,胡乱扭动了两下胳膊和腿,嘴唇微微张开,看似要醒来实际却只是翻了翻身,依旧酣睡。
苏颖桦径直走到三楼的小房间,先是轻轻开了个门缝,确认床上躺着个孩子,这才轻手轻脚走进房间,往床边走。
六岁的男孩子,在外公外婆的照顾下健康白皙,皮肤光滑得像是小女孩,睡觉时头离开枕头,一只手还抓着毯子的一角。
苏颖桦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他,意外透过这张脸看到了路东文。
生平第一次,她后悔生下这个孩子。
与此同时,苏哲尧感觉到有一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身体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住,无法动弹也无法呼吸,想要开口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猛然睁开眼睛,是一张无数次在照片里看到过的女人的脸,很美,却很扭曲。
那是1992年的夏末,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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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关的严实,但窗帘还是在轻微飘动,角落里的立式空调开着静音模式,屏显散发出微弱的光,苏哲尧再一次从噩梦中醒过来,冷汗浸湿全身,呼吸困难。
苏哲尧第一次经历这种梦魇,是他十一岁时苏颖桦突然回国,并宣布在沪城定居。
她还是孑然一身,却不再渴望恋爱和婚姻,性格软下来许多,和林珍的关系终于缓和。
那时恰逢苏哲尧小升初阶段,苏颖桦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找优质的中学,生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做母亲的责任,有些过犹不及,让他觉得不甚自在。
后来几年苏哲尧又重复做过几次这个梦,但频率不算高。
直到那次在澳城,他在浴缸里被金愿紧紧勒住脖子,那晚以后的半年,他又开始频繁出现这种睡眠障碍。
也去医院看过,精神科医生给他做了头颅ct、核磁共振和脑电图,给出的病因是生活压力过大,甚至没有给他开药,只劝他放宽心态,多休息,说不影响生活。
仅仅一个月,苏哲尧已经是第三次做噩梦了。
但今天的梦又有些不同,梦里那张扭曲的脸不是苏颖桦了,甚至不扭曲了,地点也从卧室变成浴缸,梦里的他和那女人亲密异常,像上世纪香港电影里那种隐晦又大胆的特写镜头,他好像不是正被人掐着,而是被她按着脑袋泡在浴缸里,不停呛水。
很难说哪个梦更恐惧。
苏哲尧擦了擦额头的汗,摁亮手机去看时间。
03:47夜还很深。
金愿比苏哲尧还惨,她没睡着。
和澳城那晚不同,她睡不着与苏哲尧无关,原因有二。
一是赵明熙卧室这台空调噪音太大,金愿很久没来,不解:“找个人来修多大会儿的事情,我上回就和你说这破空调吵得人脑瓜子疼,你拖来拖去,夏天都快要过完了。”
赵明熙解释:“之前傅宁远说找师傅来修,我就没有操心这事儿了。”
金愿不说话了,因为再说下去对方可能会哭。
感情里,赵明熙太过于多愁善感,金愿则不同,她没谈过恋爱,也不太清楚爱是什么感觉,她好像谁都不爱,包括父母亲人。
金愿失眠的第二个原因,是上午在家里接到的那个电话,来自左晓梅,生她养她却并不爱她的母亲。
金愿从小就羡慕赵明熙,因为她有一双很爱她的父母,而她只有一个会把所有好东西都留给弟弟的母亲,和一个喝了酒总是打母亲的父亲。
金愿有两次被宿醉的金志军认成母亲左小梅,巴掌打在她胳膊和腰上,一丝力气都没收敛。
锁骨处的那块疤,就是金志军喝多了酒推她,害她撞上桌角磕的,当时流了好多血,吓坏了金翼和来家里借针线的姑姑。
记忆中,母亲左小梅总是不发一言,每日洗衣做饭,做些零碎的手工活,不工作也不接触邻居以外的人,所以她大概也不清楚社会的发展,她一直活在那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从未为自己活过哪怕一天。
从前为金志军,现在为金翼,左小梅三句话不离这两个男人,哪里还记得金愿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上午那通电话时间那么长,左小梅从金翼生下来体质就差,到从来不是上学的料子,再到这次骑摩托把人给撞了,说了那么多的废话,不过是为了让她拿几万块钱赔人家的医药费,甚至开篇连一句敷衍的“吃过饭了吗”都没有问她。
金愿当时如鲠在喉,这会儿到了晚上,想起五万块这样大的一笔钱,她也只能铤而走险去找苏哲尧口中的那个蠢货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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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还是那家日式小酒馆。
“一个月五万,多的钱我也不要,同样,我也不会为你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只汇报他的行踪和近期的一些工作规划,如果另外有……”金愿喝了口柠檬烧酒,看向苏卓:“如果有一些特殊任务,比如阻止他面见某个重要的投资人,或者
偷走他的重要文件,那是另外的价钱。”
苏卓不理解:“他的行踪和工作规划,我还需要问你?”猜也猜得到。
同住一个屋檐下,“一哲”又是春山集团旗下子公司,苏哲尧手里有哪些项目、进度如何,他难道不清楚?
“你觉得我会差你一个月五万这点苍蝇腿?”金愿不屑:“你不知道销售岗位的底薪只是基础保障吗?五万块只是我每个月背着苏一和你联系的冒险费,我想要的当然是大钱,所以你最好是等我完全取得他的信任以后,给我多安排些特殊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