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暖阁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案几上设着的膳食又换了一遍,沈京洲披着鹤氅,缓步走出暖阁。
余光瞥见氅衣上的仙鹤,沈京洲眸光一顿。
“白日殿下的氅衣呢?”
多福垂手,毕恭毕敬:“奴才让人送去浣衣局了,陛下若是想……”
“烧了罢。”沈京洲淡声。
氅衣上沾染着血印子,只怕虞幼宁也不会想要。
多福低声应了声“是”。
……
青石甬路,纪老将军腆着一张老脸,为纪澄求情。
多福提着羊角灯罩,亲自送纪老将军出宫。
沈京洲性情阴沉不定,纪老将军摸不清他心中所想,始终提心吊胆。
又想起纪澄血肉模糊的一只手,心中百感交加。
“孽子,真是孽子啊。”
纪老将军长叹一声,想他立下赫赫战功,不想却因为纪澄一事得罪沈京洲。
纪老将军懊悔不已,“早知如此,我就该早早将他丢在西北大营,别的不敢指望,只求他莫要给我惹事生非就好。”
纪老将军一路走,一路叹气。
银辉洒落在脚边,如山中冷雪。
多福低声笑道:“将军是功臣,陛下定不会亏待的。”
他从袖中掏出一盒药膏,亲自递给纪老将军,暗示道,“这药止血止疼的效果极好,想来小公子应是用得上的。”
纪老将军迭声谢恩,回首望向灯火通明的行宫。
斟酌片刻,纪老将军低声道:“公公放心,日后、日后我定不会让纪澄踏入京城半步。”
多福笑而不语,侧身让纪老将军先行。
日出日落。
宫里新鲜事众多,纪澄的离开犹如碎石坠湖,只惊起一点点涟漪,遂消失不见。
宫人手提漆木攒盒,步履匆匆穿过乌木长廊。
多福伸手接过,皱眉:“这是什么,陛下从来不吃这些糕点的。”
宫人满脸堆笑:“这奴才怎会不知,只是这是殿下千叮咛万嘱咐送来的,奴才哪有胆子敢不收。”
多福嗤笑一声:“油嘴滑舌,滚罢。”
他挽起毡帘,躬身步入殿中,双手捧着将攒盒搁到沈京洲案前。
多福笑言:“陛下,这是殿下命人送来的。”
沈京洲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扬起眼皮,黑眸动了一动。
手中的奏折丢到一旁,攒盒掀开,却是四枚奇形怪状的糕点。
大小不一,似是为了掩盖糕点的残缺不全,上面还零零落落洒了细碎的金箔。
沈京洲尝了一口,只觉味道实在奇怪。
多福侍立在一旁,察言观色。
他小心翼翼觑着沈京洲的脸色,陪着笑脸道。
“殿下终究是念着陛下的,这不,刚学会做了糕点,就巴巴让人送了过来。奴才听说,殿下还不肯假手于人。”
倘若是虞幼宁第一回做的糕点,味道奇怪也是常事。
沈京洲面不改色吃光余下的糕点。
将近掌灯时分,暖阁各处点灯,亮如白昼。
虞幼宁半倚在贵妃榻上,她盯着烛光,口中念念有词。
也不知道那鹿血糕……沈京洲吃上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