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梅是个笨蛋。枢总是这么跟小鸦讲。他捡你回家来,都不晓得你不是大荒的小妖魔,其实是一只小暗虚呢。
吖吖?
暗虚就是暗虚就是能飞跃白芒净野,能跟蓝梅回琼华的氏族哦。不过战斗力超级弱,根本上不了战场,记住了吗?
吖!
不服气也没办法呀。枢枕手,施施然地躺在在紫藤花的吊床上摇晃,看小鸦垂头丧气,忍笑不住。你呀,你也是个小笨蛋如果我的小梅花能出生,或许也随她爸爸,是个小笨蛋吧
可是现在枢已经不在了。
你跟我回家去呀,你跟我去救大家呀!
不。蓝梅颤抖的手捂住孩子哭泣的圆圆眼睛。事已至此,单我一人救不了榆庭,我要先去查探情况,请求援兵,绝不能以卵击石。
小鸦呆住了,它好费力地拍拍翅膀,一枚血色枯涸的绒羽落在了蓝梅手心。它没有一点力气飞回家了,只好祈求地望着蓝梅,哀哀叫唤——你不要榆庭没关系,你连小枢都不要了吗
隔着两万里走不来的天堑,隔着跨不过的生死之别,榆庭凋零前最后清新的碧风吹拂到了蓝梅的身前。
蓝梅
嗯?
你总是说希望带我回你的家乡,去看看世上最美丽的琼华。可我觉得,去不去都没什么关系了。
枢
琼华不过也就那样。有你在的地方,哪里都是我的琼华。
蓝梅转过身,背对榆庭,向前走去。他恍然感觉,那些大荒的春秋年岁,已然如古卷般泛黄而残破了。
白枣
桃川镇西北七百里,便是云川泉都——昔年琼华故京,而今清棠新都。四月初二,薇君最后一次现世,手书诏令,封国于有天氏大天官儁奕,武安六师的虎符亦由薇君亲手交托。自此,以典持云川泉都为明证的琼华正统君脉,尘埃落定于有天氏。
世人议论纷纷,皆认为此乃姬薇臣的杀手锏。儁奕至今仍卑称为“官”,而非“君”非“帝”非“皇”,即仍尊姬仁为琼华世君,那么姬仁便仍是天下共主。又有人认为,这正是儁奕的高明之处。若是儁奕取姬仁而代之,那么大天官便会成为诸侯逐鹿的众矢之的,还不如继续让姬薇臣做这冤大头。
无论如何,自桃川会盟以来的乱局,随着诸侯方国的逐一立定,终于落下帷幕。天下而今可称列国制衡,稳而难争。而清棠以其正统地位、最博国域、武安六师,成为琼华人心目中缩小版的“琼华”,承载了琼华人再次一统天下的最大期望。
白枣学宫是琼华公认的最高学府。
学宫位于桃川镇以西两里的白枣山上,与清川之东、执掌天下律法刑狱的商衡中谷共同拱卫云川泉都。两地同云川泉都共处贯穿琼华南北的中线上,且距故京都为三百三十里,并称“琼华三鼎”。
自帝正在白枣山设立学宫以来,春秋博士们自各方招揽众多青年才俊,考核后择优进入学宫,再延请各氏族博学之师、善兵之将精心教导。历经五年,于稷雪云烟阁举办盛稷大考,评出文武双榜,再依据年轻人们的理想,分派为武安六师将士或有天氏天官,赶赴四方镇守琼华长安。
这一番利国利民的规章立制,惜于多年战乱,未曾完全施行。惟在阳君在位时得以短暂实行九年。而今担任白枣学宫师正的桃川真武玄鹿君,便是昔年最后一回盛稷大考拔得武榜头筹者,也是故大天官昌襄的幼弟,向以持重豪正着称于世。可惜过去几十载春秋纷争不断,难以招引青年人才,王寿延龄这“师正”之名,不过虚职。
桃川会盟之事当晚,儁奕同其借酒浇愁,谈及此事,玄鹿君宝刀未老、爱财心切,热忱支持,豪言道:“若白枣学宫重建,王寿延龄在世一日,必不教这些孩子受害一分。”
是以儁奕待天下稍定,便立刻恢复帝正旧制,翻新白枣学宫,请镇守清棠十六州的天官们举荐少年人才,入学白枣。此令一出,天下群响,不过四五日工夫,各方天官厚厚的花名册已然堆迭上大天官的案几。儁奕喜出望外,自不待言。
待年轻人们皆在白枣学宫安顿下,夫子、祭酒们皆已就位,借清棠初开之喜,白枣学宫入学大典也将于明天召开。
儁奕提前六天自云川乘明月楼船顺流而下,于浮图渡汇入桃川,一路向东,在大典前天卯时到得白枣山下。王寿延龄与春秋博士们相迎于桃花渡,两人言笑晏晏,谈及宫内少年风华,都觉清棠未来坦途荡荡,皆是心神大快。
走过大方简洁的白玉雕门,便入正庭,冬木兰三百,整齐立于广阔庭中,枝叶下案几栉比,映出碧影。不少冬木兰已开,王寿延龄攀弯一枝如白鹭翩飞的木兰花,笑对儁奕道:“冬木兰,我以为乃表君子五风。所以令人多植于此庭,希望这些孩子今后成长为坦荡君子。”
儁奕不禁笑:“冬木兰乃君子之论,延龄兄何解?”
王寿延龄边走边笑说:“小枝段段均分,中和无二,如衡;枝干转折而方,方而圆润,如端。花开大方,如坦;叶圆而椭,如适;香味爽神,如清。如何?”
儁奕笑而赞许,“甚好,此处便名为‘木兰堂’。”
立有春秋博士记于竹简。
木兰棠再前,乃是杏花讲轩,朱廊艳丽,花色芳菲。儁奕笑道:“这考虑得很好。唯有夫子和祭酒们心情好,讲课才通畅——年轻人难免恃才傲物,定有不少淘气的吧?”
王寿延龄笑而不言。正待领儁奕再去学子们食宿处一观,却有春秋博士来报:“大将军已至,还请师正前往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