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迢总算把自己的影子从她眼里解放出来,居然浑身都放松了,嘴角上扬:“确实没有出息。”
“就是……”柳幸幸挣扎一下,还是说了,“我去绣祝寿图,夫人给我月银五两,我很快能还给您。”
陆迢嘴角下撇:“本事挺大,月银高过我了。”
柳幸幸听出来有多生气,换做是她的好心被误会,也会难受很久:“是我不对,恩公在我心里,和婆婆一样好。”
陆迢发现这会儿是真的气啊……或许换成寒冬会好一些,炎夏和她说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谁是你婆婆。”他抬脚往正厅走去,步子迈大。
柳幸幸立马小跑跟上,打着商量:“恩公,我给您赔礼道歉。”
“好。”陆迢不假思索,头也不回,勉强放慢脚步。
柳幸幸跟上后,探出脑袋仰头观察他的表情,对上他下瞥的眼神,依旧锋利锐亮,但她发现眉头是舒开的,以致于目光都偏柔和,所以一点也不渗人,顺毛了。原来喜欢听好话,她以后得多说点。
和陆迢一块站在厅外,陆迢不说话,她也不吱声,却全无尴尬之感,很快,曾柏就出来了,目送二人离开,她在想,要赔什么礼。
陆迢总觉得忘了什么事,走到门口才记得本来是要说小黄狗的,真是气到冒烟,什么都忘了。算了,下次吧。
柳幸幸等候江姮和琳琅出来,跟她们一同回去。
路上,江姮问柳幸幸:“方才陆迢是与你说祝寿图的事?”
“嗯,恩公让我多留意一些。”
“他有心了。”江姮点头,“我之前听老爷说,你还挺怕陆迢,怎就跑到他那去?”
“恩公只是看着面恶,刀子嘴,其实心肠很好。”
这一点琳琅有话说:“是这样,夫人,幸幸第一天来的时候,陆捕爷就怕她被人欺负,一个劲叮嘱,亲爹似的。之前我也怕陆捕爷,后来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对对。”柳幸幸高兴有人能透过表象认识陆迢的本质。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江姮接触过几次陆迢,一派正气,面相上有武官象,加上过往之经历,十多年战场生涯还全须全尾回来,为此,晏清光对他颇为欣赏。
新的图样终于在三天后定下来,紧接着便投入到绣图当中去,不闻窗外事,也不知外头的一家赌坊里,今日散得很快,傍晚就差不多散光了,以前他们都战到天明。
如此反常,陆迢和六子几个捕快巡逻走过,不明所以,抓来一个人问,那人说:“是马一岁的头七啊,昨日都在传,说他回魂要来赌坊。”
六子很无语:“回魂忙着回家看媳妇孩子,管你们作甚。”
“六捕爷,马一岁是寻常人吗?他一岁上赌桌,死了回赌桌也不是不可能。”
六子咂摸着:“挺有道理。”
凉县大半的人都认识马一岁,原名叫什么就不记得了,只记得这厮自吹一岁就开始赌,年轻时运气的确极好,但最近几年不行了,不知碰上哪颗煞星,以前赚的都赔进去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前段时日,晚上回去,在山下被石头砸死了。
六子道:“这我就想起来了,马一岁的媳妇就在绣园干活呢,不过死了男人,她没去,所以那天应该没有她的供词,陆哥,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陆迢回去翻看供词,这个绣娘名为宋冬贞,出现在供词人的口中一两次,可以忽略不计,几十分供词,的确不见此女的姓名,说明当天问话时把她给漏掉了。
六子搓搓手:“反正咱闲着也是闲着,去瞧瞧,指不定有什么线索,那我就立大功了。”
陆迢道:“死人,头七,你何时胆子这么大?”
六子笑容一僵:“这不是有陆哥您么,头功给您,这总行了吧?正好是头七,咱们可以吓一吓,直接问她有没有对绣线做手脚,她一害怕,就什么都说了,多省事。”
秋毫之末发之微
头七上门吓人,陆迢自认还没这么缺德,万一真把人吓死,得不偿失,次日他才带六子上门。
马一岁原在县里置办过一间宅子,前两年赌输赔进去,一家子又回到马家村。宋冬贞是安县人,娘家有些家底,当初被媒人天花乱坠的一通说辞,说给马一岁,嫁进来以后发现是个赌鬼,为时已晚。马一岁破财这几年,她来到绣园赚钱补贴家用,为人诚恳稳重,绣娘们对她印象都不错。
马家村村民见官府来人,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又不敢太过靠近,特别是见到身形高大的陆迢,更不敢凑前了,还有人跑去找族长村长。陆迢本想找人带个路,六子说他认得路:“这小子欠债不还,被人告到衙门,我来逮他去衙门打板子。”
“原来有恩怨,”陆迢提起昨天的事,“你昨晚要是来,不怕他回魂见到你,以为你趁他死了偷他的媳妇,新仇旧怨,把你带走。”
“莫吓我!”六子头皮发紧,过一会儿又道,“您别说,宋冬贞的确是个大美人,那眼睛,月亮一样,又大又亮,嘿嘿,看一眼都酥掉半边身子,马一岁稀罕得宁可赔了房子也不拿媳妇抵债……”
正说话间,二人来到马一岁的家,篱笆院里看到一个美妇人,三十来岁,清瘦憔悴,不过看得出骨相轮廓,大眼睛,鼻子秀挺,脸色苍白也难掩貌美,见到他们时,手脚无处安放,慌乱把一对孩子叫来推进屋里,然后冲另一个屋子叫道:“娘,官差来了……”
六子推了推陆迢:“怎么样,没说错吧?”
“不怎么样。”陆迢脑内出现柳幸幸,第一次见她时也同样瘦瘦弱弱的,却带有山中精怪的纯净与野性,天然自在,岂能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