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的皮肤有一点光都显眼,消瘦的身体被套在明显尺寸不符的白衬衫里,胸前大片湿透的布贴着皮肤。初冬的夜晚,气温降到10度。宋时聿就站在北城的寒风里,低头将露出半个肩头的衣服拉好,扎进裤腰。
他低着头,后颈完全暴露在周屿的视线里,周屿不知道自己盯着看了多久,久到对方意识到,抬眼与他对视。
宋时聿只一眼就看出周屿是与自己不同的人,是老师和师母眼里真正的好学生。个子很高,眼神温厚,肩膀宽而直,与自己面具下的样子截然不同。
白衬衫湿透了散发着油腻的味道,宋时聿有点洁癖不愿将外套弄脏,拎在手里。一整晚的安抚和忍耐耗尽了宋时聿在舞台上的演技。他敷衍的冲好学生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
以免时候对方跟周老师提起自己会有不好的说辞。
他们擦身而过,周屿对他说:“你也是以华大学的对吗?等我一下,我可以送你回去”。
这样的请,宋时聿听过很多次。兼职、商演的负责人,同行,甚至是化妆师都对他发出过请。
宋时聿天生有这样的口才,可以在不得罪人的情况下巧妙与这些人拉开距离。他从小练就了一副八面玲珑,永远温文尔雅从不驳人面子,今晚例外。
“我认识你吗?装什么好人”。
没等周屿回答,宋时聿抬腿离开小院。
老旧小区的路灯被高大的身影挡住,周屿大步跨过来拦住他。二十出头的男孩最恨被挑衅,周屿没有被激怒,他声音平静,说:“你姓宋,我听罗阿姨提过你,周老师的学生”。
宋时聿挑眉看他,眼里轻飘飘的近乎玩味的眼神,在说,然后呢?
周屿从外套里掏出一个质感上乘的皮夹,抽出一张学生证递到宋时聿眼前。
【周屿,以华大学,大三】
周屿话很少,站在他面前,寒风从他后背拐弯曲了别处。从这个角度,宋时聿清楚的看见周屿的顽固,捏着证件的手,骨节分明,手背爬上两条青筋,微微鼓起。
“你的衣服湿了,会感冒的。”
白衬衫上的污渍已经洗不干净了,宋时聿舍不得送专业的洗衣店,斑斑点点,面料粗糙。衣领处的线头,脱落的纽扣,松松垮垮的像一辆零件即将散架的旧皮卡。
可它一直在宋时聿的衣柜里,这7年里再没有拿出来。
可宋时聿却可以闭着眼睛,记起这件衣服的每一个细节,又或许是他根本不可能忘记那个落叶缤纷的夜晚。
他们之后并没有熟络,而是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关系。
宋时聿吃过晚饭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周屿的银色奔驰恰巧停在路边。小区里不好停车,周屿习惯走进小区。
他有时提一盒桃仁酥,香港那边的高档包装。周屿知道这些精致的点心最后都会被宋时聿带走,丢在不知名的角落。他仍然会带去罗阿姨家,只是另一手会多拎一份晚餐。
干炒牛河,虾仁炒饭亦或是别的。
某天宋时聿回寝室,从木盒里端出还热乎的炒饭,室友吸了吸鼻子问他哪儿买的,不像是学校后门那家苍蝇馆的手艺。
宋时聿当然不知道,只说是朋友给的。
朋友。
这是宋时聿第一次开口解释跟周屿的关系,他们是维持着奇怪默契的朋友,他没有想过自己会对周屿产生超出朋友的感情,更没想到他们直到闹崩,始终是朋友。
28朵黄玫瑰
从大三那个冬天开始,宋时聿越来越频繁的在学校里听到周屿的名字。
学妹嘴里计算机系的校草师哥,校园里横幅上的比赛金奖得主。就连播音系最有希望进省台的师姐都来问:“听说计算机的周屿经常去周老师家?周老师不是最喜欢学弟你,你真的没有周屿的电话?”
虽然宋时聿之后偷偷拒绝过很多来打听周屿号码的女生,但至少这一次宋时聿没撒谎。吃了对方好几顿晚餐,他连周屿的手机号都没有。
宋时聿对此心安理得,那些晚餐是周屿硬塞给他的。所以师母某天让宋时聿将周屿前天落下的课本送到他家的时候,宋时聿也没拒绝。
他应该拒绝的,他在东城有一场商配试音工作,而周屿家在西边。倒了三趟公交车,到周屿家别墅区门口时,天已经擦黑并有下雨的驾驶。
宋时聿在迷宫般的小区里彻底失去方向,他饿着肚子,耐心告罄,翻出师母给的电话号码。
“喂,哪位?”,宋时聿作为声音工作者,对音量和音质都很敏感,周老师说他会说,也会听。比如这短短三个字宋时聿明显感觉到周屿手足无措的感觉。
“你的课本在我手里,我在你家小区里迷路了”,宋时聿懒得窥探别人的麻烦事,简单利落的角度前因后果。
“哦,好,嘶!别跑,那个,宋时聿你等我一下,诶!不能咬”,周屿那边人仰马翻的挂了电话。宋时聿站在原地,额角上留下一滴雨珠。
入冬,北城很少下雨,宋时聿没带伞,他站在树下反复思考自己为什么不再打十个电话让周少爷赶紧滚出来?
周屿不是这样的人,他让自己等一下就一定会来,他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他妈的…再不来老子就把他的书扔在雨里,一走了之。
雨帘后的别墅区,宋时聿连出口的方向都找不到。他饿极,累极了。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脚步声,一把大黑伞罩在他头上,低沉的声音喘着粗气。
“抱歉,你等了很久吧,让你淋雨了,跟我先回家”,回家这两个字,宋时聿听着很陌生,他几乎没有父亲的记忆,记忆里也没有家这个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