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响个不停,平日里安静无声的手机容光焕发般张扬着无尽的活力,敬职敬业地发挥着余热,
一条又一条的消息打乱了房间内所有的沉默,把这谭死水重新搅动,一如既往的强势又莽撞,带着远方的消息纷至沓来,一举将沉溺的人又拉回鲜活的世界。
不开心
两个小时前。
“筒子楼站到了,请乘客们拿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
公交车载着一车的人摇摇晃晃地在筒子楼站停了下来,车门嘭的一声打开,下来几个校服颜色各异款式不尽相同的学生。
落在最后面的少年低着头垮了一个大步踩上车站的台阶,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他微扬着头看了许久眼前的旧街道,随后眼帘半垂变得有些惆怅。
程晚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哪怕南三中学和筒子楼中间不过只有30分钟的车程,程晚却在每个周末都选择了留校,是为数不多的守校人之一。
他不紧不慢地绕过一个个关门的早餐店最后拐入一个小巷,和外边的热闹不同这里很是萧条,五花八门的小广告贴得密密麻麻的,多数的防盗窗是不锈钢的,风吹日晒下也只是色泽暗淡。
这里的一切都灰扑扑的,一如既往。
程晚在破旧的筒子楼下站了许久,不经意对上三楼窗边半趴着的男人视线后立马低下头,扯着书包带子进了楼梯间。
他走得很慢,从每个转角经过时都能听到门内的说话声,一步接着一步,终于抵达了六楼。
程晚明知等待自己的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心里却仍旧抱有期待,钥匙在锁孔轻转,咔哒一声门应声而开。
听见声,饭桌前闷声干饭的男人抬了抬头随意瞟了一眼门边背着书包的少年,目光幽暗,什么话也没说又转过头去。
“回来了,去厨房拿碗吃饭吧。”男人对面的中年女人不动声色撇了下嘴,柔声道。
王春丽轻佻了下眼,趁程晚进屋拿碗筷的功夫赶紧把桌上的鸡翅鸡腿都挑了出来通通塞进身边半大的孩子的碗里,塞了个满满当当。
对面的男人脸色一沉皱了皱眉,被女人瞪了一眼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越发沉默起来。
“爸……妈。”程晚中间沉默了好久才把后面那个称呼说了出来,说完拉开凳子在额角光秃的男人身边坐了下来。
程晚吃饭很规矩,只夹眼前的菜,细嚼慢咽的样子和行为粗狂的男人形成极大的反差。
“我们家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喝?”男人不满地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在对面抽了张纸粗鲁地擦了擦嘴。
程晚慢吞吞道:“没有。”
“哼,”男人不爽地哼了一声,斜睨着眼,“我看你心里不满得很,这桌上一大盆鸡肉没见你夹过一块,这次想好怎么跟你妈诉苦了吗?”
男人口中的这个“妈”显然不是程晚对面那位,不然刚才默不作声的男人也不会现在突然爆发了。
程晚停下了咀嚼的动作,身体绷直了一瞬,神色不明地看着眼前的菜。
芹菜混着肥肉,金棕色的油装了半个盘子,缀着色泽发暗的辣椒,入鼻便是一股子辛辣味,除了程晚左手边的蒜蓉青菜桌上的菜无一不是辣的。
而程晚,他不吃辣。
男人巍峨的身体站在那儿就是一座山,他俯视着自己的这个儿子,心里满是恼怒。
程国秀当初为了留下前妻下跪过,痛哭流涕过,等那些情啊爱的过去这些记忆全部成了男人最不愿意提及的回忆,每当想起都觉得是耻辱。
程国秀想到万秀芳明里暗里告诉自己的那些话就感到恼火,什么叫做“你们要是负担大我可以负责他今后的费用”。
孩子大了知道奶了,看着万秀芳的这些话他就生气。
一想到程晚还对她念念不忘程国秀就冒火,狠狠盯着程晚的后脑勺。他到底是养了个吃里扒外的家伙,那女人略施一点小钱就把程晚的心给勾过去了,真是个白眼狼!
“行了,瞎说些什么呢。”
王春丽用筷子打了两下碗,哐哐两声让怒火中烧的程国良闭了嘴,他两口抽掉烟,沉着脸进了屋,把卧室的门摔得一声巨响。
“程晚啊,你爸说得也是个理,我知道后妈难当,这些年里我自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王春丽说着说着抹了抹眼角的泪,“你不跟我亲我也不怪你,但你不能寒了你爸的心啊!”
做作又虚伪。
“妈……”旁边的小孩儿在程国良发火的时候就害怕地缩成一团,见王春丽哭了神色紧张地看着她,嘴角一撇有些不知所措。
“哎,妈没事儿,赶紧吃哈。”
“哦,妈,爸爸为什么这么凶?”
“不关你事儿,吃你的饭。”
“哦。”
母慈子孝的对话要比刚才真心得多。
他们像是陌生人,没有言语交流,没有眼神对撞。
程晚吃得快,吃完小声说了句:“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没了程国秀在,程晚连那个称呼都叫不出口了。
王春丽看着他收了碗筷进屋下拉的嘴角又扬了起来,用手点了点小孩儿的脑袋,“程早,赶紧吃,吃不完我要打人了!”
嘭——
卧室门关上,屋外的声音依旧进了他的耳中。
高昂的声音不带半点伪装,也不在意他听不听得见,更不知道刚才情深意切的一番话是全了谁的面子。
说不上来的愁绪掺杂着密密麻麻的疼针扎似的一起涌入程晚的心脏,他难挨地躺在床上,把自己蜷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