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再次撇过脸。
张朝脸色发青,腿往前支,抵住桌子腿,屁股猛劲儿往左挤。
姜暮霎时间被推到了椅子边,大腿外侧的肌肉被他的腿压着,像被钳子拧了一把。
他的腿不是肉做的,是钢筋做的。
“你……你起开……”她闷头推开他,脑门都是汗,他摇晃两下,又挤回来,“老子偏要挨着你近,你能怎么着?”
那双眼睛又黑又亮,邪气逼人。
他一只手肘撑在课桌上,弓着背,偏头看她,少女白皙的脸蛋和脖颈都急成了透明的艳红色,红疹如剥了皮的石榴籽,一粒粒饱满、圆润、剔透,要破出血来,额头青筋固执地鼓起,鼻翼渗着细密汗珠,半天支吾出一句话,“你……你快起来,被老师看见了可不得了。”
“你们男生本来就臭,还整天弄个臭鞋放过道里,就是我们嫌你又怎么了,张朝你就爱欺负姜暮。”前排的谢南回头在书包里找书,眼皮都不抬一下。
“你说谁臭?我欺负她你不服气,埋怨我没欺负你?”张朝“嗵”地起身,椅子两端失去平衡,姜暮“扑通”一屁股栽倒在地。
书包、课本、钢笔,以及几张油墨印刷的灰色试卷一股脑儿砸下来,稀里哗啦,姜暮捂着脑袋缩到桌下。
教室静了两秒,突然哄堂大笑,年少的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纷纷拍着桌子回头看热闹。
满地狼藉中,雪莱诗集倒扣在椅子下,一张红色书签飘落到张朝脚边,姜暮心脏骤然停跳,慌忙爬去拣,却扑了个空,书签被张朝踩在脚下,抢先捡起。
“放、学、后在、小双山、见。”他一字一顿地念,目光落在那几个字上,是正楷,字体感觉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书签背面,印着火红色的枫树林和清澈的泉水,右下角标识着小双山矿泉水厂图书馆。
姜暮慌张站起身,顿觉浑身燥热,额头的汗流在耳根,身上的疹子也开始叫嚣,又痒又煎熬。
“把书签还我。”起先她还看似镇定,紧接着便陡然红了眼睛,目眦欲裂,拼命撕扯他,把他的背心拽得七扭八歪,“你还我,你还我,你还给我——”
张朝背过手,女孩儿纤细的手臂从他的腋下穿过,在他背后跟他纠缠,脸颊滚烫而细腻的肌肤贴着他的胸膛,柔软的头发捎蹭到他的脖子,痒痒的,那是一种陌生的,却又无比向往的新鲜触觉,令人好奇、眷恋,又忐忑。
“是男人?”他立住问。
“不是。”
“撒谎,我认识这字迹。”
她突然停下手,震惊地看向他,识别和分辨着他话里的真实性,漆黑的眼底渐渐浮上看不懂的狠色。
“铃——”第二遍上课铃打响,班主任李中华的身影从后门经过,目不斜视,威严和震慑力却在悄悄传播、蔓延。
张朝把椅子拎回去,坐定。
姜暮也不得不坐好。
空气静了,脉搏却在喉咙里狂跳,冬款校服像一个蒸屉,从领口冒着热气。
班主任夹着课本走进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