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迟迟未归家的裴钧煜,这会儿正坐在前往城外的马车上,执棋自己跟自己对弈,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交错分布,纠缠得难解难分,举棋的手几番抬起,将落未落,犹豫不定。
随着马车前行而不时轻轻晃动的烛火,照出他严肃的神色,只见他眉心微微皱着,似有几分勉强压制的不耐。
马车外边驾车的两个随从叶三和叶四亦是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不似往常轻松闲话。
出了城后,马车又继续走了半个时辰,穿过一片树林,停在了一处空地上一座孤零零的小院子门前。
夜色漆黑,好在还有朦胧的月色能让人依稀看得见这儿还有处院子,门前高高挂着的两个灯笼没有点灯,被风一吹,在空中幽幽摇晃着,让人隐约能看出有两个影儿。
周边树林环绕,树影婆娑,夜色森森,伴随有林间虫娃忽大忽小的叫声,若不瞧得真切些,这座漆黑沉寂的院子与后面连绵幽深又感觉忽远忽近的大山融为一体了似的,倒仿佛自成一处杳无人烟、与世隔绝的黑夜地界儿,连像样的鬼影也没有半个。
如此一来,愈显得裴钧煜一行人的到来格外突兀。
附近不远处有个风水好的山头,正是潞国公府历代逝去之人下葬的地方。
其中自然也有老潞国公裴锋磊的墓地。
些许阴寒之感,大抵是因这个缘故。
而这处院子,正是康氏和吴姨娘为他守坟所住的地方,另安排了两个老仆轮换着看门守户,平日院里也遣了一个聋哑的婆子伺候两人饮食起居。
生活居住的条件比起从前,自是大大不如,但基本也不需她们亲自动手干活儿,过得朴素些罢了。
只是从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以往养尊处优惯了的两人突然来到这儿,要适应的何止清简的生活,其中的煎熬落差,还有那无尽的孤独和寂寞,才真正令人难以接受。
叶三大步迈前去叩门,两下闷重有力的叩门声响起。
意料之中的,久久不见人应答,也未听见里头有动静。
裴钧煜让他翻墙进去开门。
叶三随即一个轻巧的起落翻了进去,一下就看见里头有房间亮着烛火,虽然不很明亮,但足够显眼,便更加放轻了手脚,极力掩藏着开门的动静。
叶四留在院外守着。
裴钧煜和叶三两人悄无声息地往里面大步走去。
刚走近没几步,就听见屋里传出来男人女人们寻欢作乐的调弄笑闹声。
淫词艳语,声声放荡,另有旁的不堪入耳的声音,可见里头正是个怎样激烈的情况。
再稍一细听,竟似不止一个男人,也不止一个女人。
裴钧煜脸色不变,离那房门还有十步之遥时,便站定在原地不再走近,抬手示意叶四上前。
叶四心里本尴尬不已,再三确认了主子的指令后,马上沉下脸色快步走了过去,“砰”的一声就踹开了房门,动静不小。
“啊——”
屋里马上就响起了女人尖锐慌张的惊叫声,浓重的酒味混合着劣质腻人的脂粉味扑鼻而来,定睛一看,桌上残羹剩饭,杯盘狼藉,地上还有几件散落的衣服,脚印似的一路朝向里间。
几盏烛火被陡然扑进来的门风一吹,晃了几下,也灭了,屋里屋外俱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那风便更像厉鬼来临前的阴风。
叶四没有出声。
接着便又起一道男人惊慌的大喝,“谁?是谁?”
还有另一道怕得颤抖的男人声音,“不会…不会是鬼吧……”
刚才还在床榻上交缠成一团的四人慌手忙脚地抢着衣裳穿。
再看那两个一味缩到后面的女人,不是康氏和吴姨娘还能是谁?
康氏胡乱踢了他们一脚,强自镇定地命令道,“两个没种的蠢货,床上的威风哪儿去了?还不快出去看看!世上哪儿来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