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晞婵顾不得身体的虚弱,一边快速着好衣装,一边问站在一旁茫然不解的婉娘:“婉娘,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女郎将醒前不久,老妪方闻谯楼鸣鼓,现应是酉时三刻了。”
晞婵动作一顿,忽在心里叹了口气。
还是晚了。
这时父亲多半已在前堂同帐中部下商议对策,想必还是同前世一样,保守不迎,求助于在雍州担任要职的徐昴,殊死一搏。
但在这之后,一切都
她慢慢插上最后一支银簪,望着镜中尚且稚嫩的自己,沉吟几许后,微微侧头,吩咐身后的婉娘。
“婉娘,你去把我与徐昴的婚书取来,就在那只八宝匣里。”
婉娘不明所以,又忽而了然,欢心快步走去拿了,回来递与晞婵。
“这婚书还是女郎从府君手里要来的,说要亲自保存,如今放在徐公子送您的八宝匣里也有些时日了,女郎常取出查看,今日怎突然又想看了?”
她打趣一番,不曾注意到晞婵平静的神态,皱眉惊讶道:“哎呀,瞧我这脑子,女郎落水一事徐公子尚未知晓,若知道了,定心疼死。”
却见晞婵并未拆开,只随意塞入袖中,起身往外走去,走之前吩咐婉娘将那八宝匣赠给街头要饭的乞丐,让他们当了寻个活计生存。
婉娘心头一震。
八宝匣平日里女郎最为爱惜了,怎突然要送人呢?
还是送给非亲非友的乞丐!
……
晞婵到前堂时,穆廷年正相送谋士郑源等一众人,行至檐下却又停住,五人争论不休。
她远远的听见帐下督苏崇道:“那徐昴虽有智谋,然翻过来看也不过是一只屈居海岛的乌龟,能不能翻起风浪,还得看他头上的天王老子姚高!若找他求援,援兵到不到且不论,就算援兵到了,豫州也保不住!”
苏将军一向进言有所进退,这番夹枪带棒的话说出,足以见得他心中之急忧愤懑。
另一位手持蒲扇的老翁淡然一笑,语调温和:“我看未必。徐昴此人,绝非池中鱼目,现雍州刺史姚高率兵讨幽州,留徐昴镇守后方,他若有大志,定不会放过这等机遇,在此时向他抛出橄榄枝,他必借救援之名,先夺雍,再援豫。”
此人正是名扬天下的谋士,郑源。
苏崇吹胡子瞪眼,道:“哼!您老可不是徐昴,他未必如此想。”
穆廷年上前一步,做和事佬:“哎,子秋此言差矣,郑公揣度用策的智慧大家有目共睹,依我看,若非整顿兵力迎战,向我那未来女婿求援,也未尝不可呀。”
“这!”苏崇怒惊一下,遂拂袖沉叹,侧身避向一旁。
僵持之时,站在另一边的一名门客捋了捋胡子,道:“子秋的担忧不无道理,实在是那徐昴名不见经传,虽有名气,然终究不过是一手下无兵的纸老虎,助豫州犹如悬崖走索,主公还是三思吧。”
一群人立在院中,沉默起来。叹气的低下头,察言观色的不断溜转眼珠。
晞婵暗自捏紧袖中的婚书。
她自是清楚的,徐昴不仅助得了豫州,还自此开始展露头角,称霸一方。正如郑公所言,他绝非池中鱼目,雍州空虚这般好的时机,他又深得雍州刺史信任,断不会放任机会从自己手中溜走。
也是天公行利,他的军马在赶来的路上,畅通无阻,仅用短短几日便赶到豫州,在陈郡依靠易守难攻的地势夹道攻之,成功击退中了埋伏的蒋济大军。
天下局势也从此再改,李覃依旧不可撼动,并雍二州却被新兴势力徐昴取而代之,成了一代英雄人物。
也是经此一战,晞婵对他喜欢更甚,他大业已初成,两人恩爱两不疑,只差行婚,他当初说,他要在统一天下后,给她最盛大的皇后之礼。
然而后来的徐昴,多行不义,她助纣为虐,父兄虽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她铁了心要跟徐昴,只好一而再再而三冒死挑逗李覃大军,被迫行卑鄙之计,同李覃结怨,宿敌不可消解。
最后为李覃部下所杀,她也死在了李覃箭下。
待门客谋士散尽,穆廷年惆怅叹了口气,转身缓慢踱步回去。
待他走至前院,晞婵定了定心神,迎了上去:“父亲。”
美人泪
“父亲试一下,这是南中的茶子,看味道如何。”
穆廷年端彩青瓷碗,轻嗅茶香:“沫白如霜,茶香冠六清。惊惊茶艺又进步了,待我有空,亲去青山道人那里,将他珍藏的澄泥茶饼要来一块儿,放你房中,无聊了便泡来解解闷,也能安气凝神。”
世人多崇佛道,穆廷年也常与几位佛僧道人来往,有时相约在山中亭里清谈,一待便是一日,不分白昼。这位青山道人最喜茶,藏茶数种,尽数用来大方招待来客。
晞婵弯了弯唇:“多谢父亲。”
穆廷年思忖半晌,忽而慢声提及:“你们兄妹二人儿时,你母亲曾陪你们读过《广陵耄老传》,可还记得其中一卖茶老妇的事迹?”
“记得,”晞婵眼睫微垂,“老妇人独力提着茶具入市卖茶,朝旸谷,晚虞泉,百姓争相购买,茶却如源源不断的清流,从未削弱减少。妇人把贩售得来的钱赠给路旁的孤儿、穷人、乞丐。而不为沽名钓誉。
“惊惊以为,她心怀天下黎民,也深知人间疾苦,并愿意伸之援手,是有大爱的老妇人。”
穆廷年低头饮了口茶,才道:“害你落水的那人,今早已被逐出刺史府了,念及在府上从事多年,给了他一些银两,让他另寻出路去了。现在兵荒马乱,他也实属无意,再则大夫说你并无大碍,为父虽气,但仍不忍心见一条性命暴尸荒野,惊惊你看,为父这样处理,可还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