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盒她未让伙计记在账上,而是自掏腰包买了下来,也无需差送,只包好提在手中。正好李甄窈也提着香唤来伙计结账,她二人核对府上用香无误,便上街欲走。
尚未行至马车前,一男声远远的呼唤。
“李家小娘子?”
晞婵随之回头,便见约莫几丈外,站了一群衣着华贵的郎君。有腰着明月剑的,也有品貌睿智的,亦有手执尾扇,恍然若神君的。一行人应是相谈甚欢,此刻彬彬有礼,状似心旷神怡。
为首的郎君更是气度不凡,相比他人,多了份封狼居胥的气概,仅仅望着背影,也令人胆颤不敢造次。似是听闻他面前白衣男子的叫喊,也回过头来,眼尾无意冷锐。
李甄窈嬉笑着挥了挥手,见他们人多,且里面有个面生但眼熟的,就拉上晞婵,往对面快步走去。
走近便是一阵酒气。
晞婵抬眸,脸上被酒气逼得略微生红,却恰到好处,宛若春日桃花。
有一郎君笑问:“这位是?”
李甄窈不屑道:“豫州穆刺史家的小娘子。”
时下有心人皆知李覃与那穆刺史之间的恩怨,那郎君笑了笑,朝晞婵施施然行了一君子之礼,倒也不再多话。
反倒那位品貌睿智的温声开口:“不知女郎外出所为何事?若有在下可以效劳的,尽管开口就是。”
晞婵目光一顿,转眸去看说话之人。触及她的视线,那郎君拱手作楫,“在下孙彧,仰慕女郎已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枉孙某跋涉万里,来荆州同随侯相聚,碰巧得见晞婵姑娘,在下心中,久久难平。”
众人但笑不语。
豫有美人晞婵,枭雄见之,剑自软之。他们都是知道这句俗话的。但凡是男人,不管枭雄与否,见了这般美人儿,如何能心中不生出几分荡漾?
今日有缘得见真容,更是倾慕有加。但除却孙彧,另外几人却都不曾表露在面上,不愿丢这个脸。只因还有一句话,“嫁只嫁第一枭雄”。
他们算甚么枭雄?
一行人中,当如随侯李覃,乐安孙彧,才称得上一声“枭雄”。
若无几分霸业的,还真没那脸皮打晞婵的主意。实在是美人无双,擅自追逐,却护不住人,英雄变狗熊,不免遭人耻笑。
李覃目光扫过少女脸上的怔愣,见她面色忽有桃红,似是羞的,此刻正瞧着献殷勤的孙彧,不由移开视线,冷淡道:“李甄窈,你作甚去?”
突然来这么一道声,孙彧献殷勤被打断,敢怒不敢言,面上僵硬一笑,迎合地看了那道身影一眼,便转过眼珠,巴巴地继续瞧着晞婵。
晞婵心生尴尬,却也不好表现,只讪讪一笑,不再看他。
此人竟是乐安孙彧!
没成想在荆州遇到了。前世她听闻他当真弃了千乘郡,以信去雍州求娶,但最后在渭水兵败,徐昴趁机从千乘挺进,不仅没中了孙彧的“欲擒故纵”之计,反让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大意失青州。
那信正是她亲手执笔,为的就是让孙彧弃了千乘,本以为希望不大,却不想孙彧自大,断然放徐昴兵马屯驻千乘,请君入瓮,只待时机成熟,取代徐昴势力,霸业美人两不误。
哪知徐昴早有准备,反将他一军。
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李甄窈后颈一凉,忽然被自家兄长这么一问,支支吾吾道:“买香来着。”
许是瞧见熟人,她目光骤亮,转移话题道:“陆表兄也在?我正要说呢,阿母听闻你要来,一面命人张灯结彩,一面备酒设乐,忙碌了两日也不见疲惫,若是见了你,心中一定百般欢喜!”
晞婵不由一愣,原这陆表兄今日就已到了荆州。她转念想定,这其中多有远客,李覃此番出行,除却好友相聚,也可能是有事要议。
正欲寻机回府,目光刚扫过他们一行人,却见那陆表兄瞧了她两眼,又看着李甄窈,俊容风流:“烦托表妹回去,在姑母面前多替我美言几句,这次来,可是要在尊府待上一阵儿,多有叨扰。能有机会相聚,我心中亦是”
他忽而将视线定准晞婵,眸里笑意盈盈:“百般欢喜。”
晞婵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脚下稍动,意图避开他明晃晃的眼神。却见他巧妙将目光平稳移开,复又视向李甄窈,不露声色。
李覃道:“你二人还不回去?”
“诶?”孙彧不满。
还没看够呢!
旁的郎君拍了拍孙彧,笑道:“夜宴觥筹,美酒佳人,何愁不能相见?孙公怎的就急于一时,连片刻不见晞婵姑娘,都心痒难耐,若耽误了正事,看随侯今夜酒宴饶不饶得了你!”
李覃垂眸。
只见小姑娘香唇微合,眸若流水,向下辗转时缓慢轻柔,有几缕美人儿心愁随着鬓间秀发飘散而出,仿若巫山书斋,雨打芭蕉。独自神伤,却酥人骨头,难为情,眸成柔,欲拒却休言,好不楚楚!
那厢孙彧几个,眼睛都看直了。
他淡视几瞬,不欲多管。晞婵如何,与他无关,自有男人为之心生怜爱,但这人绝不会是他。此女实在令人烦扰,常露柔弱,服帖他心,果真如实,野心勃勃!
他既清楚,就断不会为此女迷惑。
晞婵转身欲走,却听身后忽响起一道威严沉迫的嗓音。
她回头。李覃走上前,将披风摘下,不算温柔地裹紧她,冷峻的面容毫无表情:“春寒料峭,早些回去吧。”
狼环虎视登时消解了大半。随侯顾怜,怎容他人觇视?碍于李覃威压的,皆讪讪低下了头,不敢乱看。孙彧更是怒火中烧,饶是头顶冒烟,但也只偏头冷哼了声,胸口起伏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