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古枭雄多薄情,既知李覃不由分说便夺了豫州五城,并不顾念惊惊,他也没甚好说的了:“倘若做了决定,就不要再后悔。”
晞婵倏地愣住。
是后悔两字冲袭过来,将前世的凄惨皆放到她眼前。那日大雨,她迫不得已的求跪,鲜血淋漓的裴度,逐渐都在眼前清晰起来。
对啊。
从李覃攻打豫州开始,她不就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裴二哥,冬至日我在焦林等你。”
美人泪
门前阶下,灯烛长明。
晞婵垂眼一步一步走着,仿佛在数步子,走的极为缓慢,又漫无目的。
她在南院门外一顿,状若沉思,迟疑不过两瞬,还是迈步进了东堂。院里静悄悄的,婉娘她们都去睡了,只留几名值夜的仆妇守在廊外,小厮也都斜靠在廊下栏杆上值守。
没人说话,唯有虫鸣星夜。
走至屋外檐下,少女这才抬起头来,意欲右转上阶,却毫无防备瞧见另一人漫步而来,似是也没料到会撞见她,那道一步步走来的修长身影同样顿在原地。
——她对上了李覃的目光。
两人相望沉默,一时话空思无,倒像不知被什么神力定住。
也只片刻,李覃先走了上来,并没独自进去,而是回过身,向阶下的她伸出手臂,一言不发地扶晞婵登上台阶。
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顺势蹲下,动作细致地替她理掉裙裾上沾染的亭外杂草。
晞婵呼吸一紧。
共枕良时,即便无话可说,两人各怀心事却并不难猜,她看出他沉默寡言,他觉出她心不在焉。若是刻意理解对方,当心知肚明今晚的月亮为何比平常都要幽静。
他暗想道:“吾妻晞婵,纯如白雪,昨夜雨惊心忧,思我身温,今时更为露重帐寒,却默然独忍,必因女心可灼。其父其夫,夫若持重图雪仇,则父不存,父若决意迎难,则夫不可不迎。她虽不愿,却也无法多言,岂能叫他为岳父与她而投降受死?”
她一句不道,何尝不是体谅他的难境?
只这样一来,倒苦苦委屈了她,六神无主。
李覃眸色渐深。他若是也沉默下来,一反往常,必然使她心上忐忑。也不愿在她为难时,冷了重衾,不似曾经。
吾妻甚美,智惠兰心,当一世无忧,怎堪黄叶青苔?
越想,李覃越是辗转反侧,心中不平。
反观晞婵,背对他抱衾而眠,也是暗想:“夫君悦我如星桥,两心同,檀郎记,怎愿瞧得她枕上垂泪,花间断肠,便是夺城在先,也该深思情两难,迎,忧两人缘尽,不攻,恨束手就擒,明知后者路不通,战火必交锋,此时静不语,想是心中有她,在乎沉思,而今又瞧她冷落,岂不是愁上加愁?”
他一句不道,何尝不是体谅她的处境?
只如此远离,岂不郁闷了他,无可奈何。
两人暗暗想罢,约莫过了半炷香,竟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面向对方,都打定就此而眠,不惹其多心煎熬,也并没开口说话的主意。
不料吐息忽撞在一处,恰如激流穿心过。
晞婵不觉掐紧了指侧,长睫忽闪而垂,庆幸此时黑漆漆的,除了男人浑厚明显异于自己的气息,和高大结实的身躯,并无其他压迫不自在。
她一过来,李覃似是松了口气,不知有没有看她,大手摸黑而上,缓慢停在她的脸庞,掌心的温度聚集不散。
渐渐的,晞婵先受不住他的磋磨,低低地喊了声:“夫君”
只此一声,男人翻身压上,什么都没说,两扇凉唇吮玉肌,颠倒春光惊不休,指上扪来还弄去,灌得芙蓉流露浆,撩仙山,醉卧峰,一尺红床生刚柔,强过巫山是飞鸾,落泪香。
她只道:“君心似妾心,别是新婚后,不若把泪还,好与君知泪中藏的情。”
李覃沉喘道:“孤的惊惊,可是世外神女?”
这般缠绵,才叫他觉不枉此生!
晞婵听了,满面羞红,声音软汪汪的似清泉,轻易使得李覃展露枭雄不可一世的倾注,爱极了身下美人儿,恨不能宠的此女咫尺不离身,忙忙的对垒起欢声,哪里管帐遮急雨骤,狂把人收。
只听美人儿哽咽低语:“妾是不是让夫君为难了?”
李覃未及开口,心上已是一痛惜,有此慰贴,令他止不住怜她更甚,耳边紧接着传来晞婵泣不成声的无奈提议:“倒不如,一纸休书,从此不复相见,你活你的,我死我的,就是兵败见了我,也好不叫夫君心上牵挂。彼时不消你动手,我自会随了父兄去。”
“这是什么话!”他沉下脸,斥道,“再不能说这些混账话,休你,我李覃宁亲递匕首,让你杀了我这负心汉。又是什么死与活的,既为夫妻,那便是同林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绝不阴阳两隔。”
晞婵掩面泣出声儿来,仿佛极为舍不下与他的情分,又无奈。
见此,他心碎如刀绞,怜惜疼爱地安抚她不停,口中不自禁喊着“惊惊”。
忽有偶然一瞬,晞婵似是哭累滑落玉臂,软若无骨的细指不经意间蹭过一团炙热,李覃头脑一热,握住那手道:“哭坏了眼睛是要受罪的,你年岁尚轻,想听什么私话,但凡能慰你心,孤不怕抛下脸皮,说与你听。”
“夫君智谋无双,难道就当真不知惊惊想听什么吗?”
“”
见他忽然沉默住,晞婵眸光一闪,伸出胳膊攀上男人肌肉紧实的宽肩,轻轻唤了声:“夫君?”
“你容我想想。”他抿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