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三十九层的行政套房门外,林见山整了整衣着,抬手按响门铃。
很快,里面响起一道熟悉女声,尾调拖长,带了点冷质的慵懒:“谁呀?”
清了下嗓子,林见山自报家门:“是我,林见山。”
略等了两三秒钟,门打开,辛悦一身黑衣黑裤,留着清爽短发,整个人比四年多前更瘦了一圈,但精神头还不错。她向来骄傲,一点都不肯示弱于人前,估计在听到了林见山的声音后,装也得装出个样子来。
经过四年多前的那场变故,如今二人再见面,辛悦对林见山不说恨之入骨,也该是厌恶至极的,结果她既没有当面将门摔上,也没冲过来扇对方巴掌,而是抱臂倚门而站,目光首先在他身上缓慢地逡巡一遭,唇角勾起凉薄的弧度:“林大律师,该说什么,别来无恙?”
面对意料之中的阴阳,林见山面色如常:“方便聊一聊吗?”
辛悦放下手臂探身朝走廊两头看了看,问:“辛衍是有多想不开,居然让你来当说客?”
“是我自己要来的。”林见山实话实说道:“而且辛衍一开始并不赞同。”
辛悦短促地笑了一声,“哦,到这儿跟我炫耀你俩感情来了?”
林见山语气平静无波:“我没那个意思,辛总,如果你想继续站在走廊上聊天,我是不介意的。”
他还是叫对方辛总,是习惯使然也好,一时间找不到更恰当的称呼方式也罢,这话一出口,辛悦就敛去了笑意,用审视的目光冷冷看了他片刻,转身走回屋内。
林见山抬脚跟进去,将门从背后带上。
步入客厅,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旁边黑色大理石茶几上放着一瓶开启的红酒和一只酒杯,杯中酒液见底,说明不久前辛悦正在这里自斟自饮。
“辛总好雅兴。”林见山惯性恭维了一句,算是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做个开场白。
在单人沙发前落座,辛悦翘起二郎腿,接过话:“神经衰弱,不喝酒睡不着,你也一样吧,”她转过脸看向他,“毕竟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林见山没搭腔。
辛悦将红酒倒上,又问他:“要不要来一杯?”
“不了。”林见山摇头拒绝,不想耽误下去,直接切入正题:“辛总,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聊聊——”
“急什么,先等等。”辛悦却倏而打断他,晃了晃杯中酒,盯着挂壁慢悠悠道:“既然都专程找上门了,我也不好让你空手回去。这样,不如我们俩来做个交换,你先告诉我,你跟辛衍的关系到什么程度了?”
林见山默了数秒,道:“这跟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无关。”
辛悦笑得隐晦莫测:“但这跟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有关。”
眸光微动,林见山试图从对方状似无懈可击的表情中辨别出故作姿态的成分,须臾后淡然自若道:“不妨先说来听听。”
“别打岔,”辛悦抿了口酒,眯起眼睛看过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又沉默片刻,林见山道:“我跟辛衍的关系到什么程度,你如果真的想知道,不会查不出来。”
辛悦意味深长道:“不,我要听你亲口说。”
林见山微抿起唇,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是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的表现。辛悦也清楚,但她非但不收敛,反倒变本加厉地刺激起他来:“怎么?难不成你对我那个傻弟弟还没到一片真心日月可鉴的程度?”
因为对方曾有过藏录音笔的前科,林见山这次并没有中她的激将,不疾不徐地应对:“我对他的真心,他自己知道就行,没必要说给外人听。”
辛悦笑起来,将杯底酒一饮而尽,笃地一声放在面前茶几上,说:“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他,我那个傻弟弟,不,他可不傻,相反,我们这些人都被他玩得团团转呢。”
林见山本能地觉得这话刺耳,微蹙起眉:“辛总有话直说就是,不用这么拐着弯儿地打哑谜,浪费你我的时间。”
辛悦抬了下眉,朝后靠向沙发背,一双美眸直直看进他眼睛里:“我直说了,你可别哭啊。”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你是?”
辛衍毫不掩饰的审视眼神让男人变得忐忑起来,他长得其实不赖,瘦高个儿,俊秀面孔,戴一副黑框眼镜,但周身似乎萦绕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颓靡气质,给人一种极度不自信的感觉。
“我……”
他面露难色地欲言又止了半晌,像是有千言万语梗在喉头难以启齿。
酒店一楼大厅人来人往,辛衍耐心逐渐告罄,转身离开。
结果对方锲而不舍地又追了上来,这次终于下定决心般再次叫住他,语速飞快地开始自报家门:“我是庭婉的前夫,姓楚,叫楚行昭,这位先生,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辛衍驻步,回头冷冷睨他一眼,“不方便。”
楚行昭愣了一下,觉出面前男人的强势,又改口恳求:“那……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
“不能。”
辛衍谢绝楚行昭的请求,抱着安安出了酒店大门走去停车场,一直到拉开后座门把孩子放进去,小朋友始终都安安静静一声不吭,神色也恹恹的。
伸手撸了一把安安的发顶,辛衍难得关怀起他的情绪来,问:“小屁孩,怎么了?”
安安低垂着脑袋仍是不吭声,小手抠弄着背带裤上的纽扣。
辛衍就问:“刚刚那个人你认识?”
又等了一会儿,才听见安安小声嗫嚅道:“他是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