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行砚不羁惯了,也不太会安慰人,便让手下押来一众捆的严严实实的漏网之鱼:“他们任你处置。”
侍卫给她递来刀,承蒙那些年看的书,能让施瑶一眼就认出刀柄上长余镇武军特有的标记,她佯装不觉地接下,像一个失去亲人痛苦不已的普通人一样,在动弹不得的山贼身上捅了一刀又一刀,毫无章法,惨叫声与求饶混杂在一起,异常惨烈。
最后,施瑶丢下刀捂着脸失声痛哭,封行砚轻轻揽过她,少女眼泪滚烫,透过春衫浸湿他的衣襟,没有人会怀疑她的痛苦,少女声音掩饰不住的绝望:“杀了他又有什么用?我的妹妹再也回不来了。”
她声嘶力竭,晕厥在封行砚怀中,看上去脆弱又无助。
封念点头:“身世凄惨,唯一亲人逝去,无依无靠的孤女……聪明,换我我也这么做。”
江鹤亭面无表情:“你怎么做?”
“卖惨,”封念局外人一般点评,“尤其是对封行砚这种一根筋的纨绔权贵,最为有效。只要他开始可怜施瑶,那施瑶的目的就达成一半了,届时再向封行砚提些合理又不过分的要求,八成不会拒绝。”
江鹤亭默了一瞬,无言以对。
封念:“所以说真情留不住,套路得人心。”
江鹤亭若有所思:“照这样说,当年那晚突然同我讲起你的身世,也是在卖惨?”
杀招来的太快,这下轮到封念沉默不语了。
和封念预设的一样,施瑶清醒过来后就以无处可去和报恩为由,向封行砚提出想成为他的侍女,封行砚愣了一下,到底也没拒绝。
有了这层关系,施瑶就自然而然的与封行砚一道离开,封行砚对她也不设防,路上不仅将身分和盘托出,还直接向她说明了此行的目的。
原来他听闻邺川伯父一家的消息赶过来,发觉那火烧得古怪,不仅一丝动静没有,府上的人也没有逃命的迹象,活像是早就死在屋里了似的。
只是尸骨焦黑,火焰销毁了一切踪迹,纵然有蹊跷,他也无从查证。
施瑶闻言:“邺川那位,是小侯爷的伯父?”
封行砚点头:“是啊,早些年和本家关系闹得僵,许久没有联系了,但现在出了这种事,还是得过来吊唁一二,家中就派了我来。柳絮你也知道我伯父?”
“听闻过一些。”施瑶垂眸,似乎是随口一问。
虽然施瑶的身份对外称是侍女,但封行砚显然没有把她当作下人,一路上对施瑶多有照顾,二人的相处倒更像是兄妹。
直到回京城的路上,施瑶才愈发觉得这小侯爷指不定有什么不管闲事就会死的病,
不论是被占了田地状告无门的老汉,还是卖身葬父的少女,就连街边掉了糖葫芦的小儿,只要让这小侯爷遇见了必定要管上一管。
这是哪里来的救苦救难活菩萨?施瑶手里捏着封行砚日行一善时顺手给她带的糖葫芦,一时无话。
经过这一段时间,施瑶也知道该怎么和封行砚相处,小侯爷性子很随和也好说话,太过拘谨反倒不利于拉近关系。
“这个不怎么好吃。”
封行砚大惊失色:“怎么可能,我连吃了三串,简直人间美味,肯定是你没细品。”
施瑶嚼嚼嚼:“品了,好酸。”
客栈外春风袅袅,青柳漾开细纹。
有风吹进房中,封行砚怕施瑶的发丝粘上糖衣,抬手就要帮她捋一下鬓发。就在这时,施瑶也下意识抬起手。
手指相贴的瞬间,施瑶眼中划过一丝疑惑和错愕。温热的触感自手指相传,一下子窜上封行砚的心口。
他猛的反应过来这举动有些不妥,耳尖微红,倏地收回手,一本正经:“哪有像你这样咬完外面的糖衣再吃果肉的,甜的吃完,不就只剩下酸了?。”
说罢,像往常一样慢悠悠晃荡着离开厢房。
他自然也不会知道,这与他平日潇洒自如的样子区别有多明显,施瑶转动着手中竹签,唇角染上一抹自己也不曾发觉的笑意。
江鹤亭摩挲着霜星剑柄:“施瑶也不像是对封行砚全无感情的样子。”
不知怎么的,身边封念的语气古怪:“原来师尊看得出来,无情和有情的区别,我还以为师尊是打算和剑过一辈子的木头。”
好奇怪的酸味,江鹤亭不明所以:“同我有什么关系,这不是很明显吗,有什么看不出来?”
封念瞥他,嘴角扯动。胡说,自己当年表现的也很明显,江鹤亭不还是没看出来。
一时半会的喜爱最易变,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永世不得超生,但至少现在的施瑶应该暂时还不想杀了封行砚。
施瑶化名柳絮跟在封行砚身边两年,镇武侯府上下都看得出她和封行砚之间关系不一般,但迟钝的小侯爷对此毫无所觉。
他发现少女格外聪慧博学,像是天底下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就比如,寻常人家的姑娘会知晓铁器如何冶炼吗?
对此施瑶只解释说曾经见街坊铺子打过铁,对上她坦荡清澈的目光,封行砚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复而又想起什么:“那你会写字吗?”
施瑶很警惕:“只会一些简单的字。”
封行砚大喜,并向她慷慨分享了自己需要罚抄的百篇诗经。
结果两人双双被老侯爷罚去跪了祠堂。
封行砚跪在蒲团上,懊恼道:“你学我的字迹学的不像,太工整漂亮了,老爷子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祠堂正中摆放着封家先祖的牌位,黑压压一片笼罩在二人头顶,肃穆又阴森。施瑶却没什么敬畏之心,神情恹恹:“小侯爷知道容易露陷还让我代笔——好吧,既然主子发话了,我下次试试用左手执笔,应该能学个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