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弟子的舍院是两人一间屋子,东西墙各一张床(),床榻不过二尺宽?()?[(),北墙是一面顶天立地柜,用于放置衣物和杂物,南墙有窗,窗下有两张书案,两把圈椅,角落也是各自安放着两个小花几。
虽然小,但勉强算得上五脏俱全,我已经很满足。
住进来的第一晚,郁润青累极了,躺在床上,没说几句话便沉沉睡去。清冷的月光下,她侧卧着,面朝我,手搭在床沿边,纤长的睫毛微微低垂,安静的纹丝不动,睡颜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
不知为何,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忽然感到一丝隐忍了许久的担忧,忽然觉得这间屋子是如此逼仄,墙壁是如此单薄,略微凝神,几乎可以听到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翻身声。
看着熟睡中的郁润青,我心里的担忧好似六花飞雪,纷至沓来,转眼积了厚重的一层。
郁润青漂亮,温驯,随和,极少听她对什么事情挑二拣四,即便偶尔有不顺心,也不过做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等着人家主动察觉,末了还要调侃两句免得人家尴尬。
可她素日喝的茶,那煮茶的水,是天没亮便从庄子上送来的山泉水;她素日穿的衣裳,那贴身的衣裳,没有一件是不细软的,内里连一根多余的线头也找不到。
不可避免的,也有些挑食。喜欢吃金桔,却只吃新鲜的金桔,什么蜜饯金桔,糖腌金桔,金桔饼,一概是看都不看一眼,而石榴则恰恰相反,新鲜的石榴,剥好喂到嘴巴里,也嫌吐籽太麻烦,不雅观,一定要用鲜甜的大石榴籽拧成石榴汁,做石榴茶或者鸡汁羹才肯吃。
问心宗这种地方,恐怕不是她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的。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
或许某一日傍晚,郁润青思及远方的至亲,再也无法忍受这寂寥而枯燥的生活,转身走了,回岭南去,永远不回来。
我不知道该不该为那一日的到来早作准备,想的越多,心头越乱,不经意望一眼窗外,竟天色微亮,原来清晨已至。
一夜未眠,难免精神不佳,郁润青看出我没睡好,以为我不适应,用了小半日的功夫,也不知从哪捧回来几l盆翠绿的君子兰,整整齐齐的摆在了窗台上。
她说再过一阵子,入了冬,百花凋谢,就该君子兰开花了。说完,小心翼翼地朝我笑了笑,好像生怕勾起我的伤心事。
正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寒冬之时,应当梅花一枝独秀才是,可我自进了候府,每每瞧见梅花,夜里总是梦魇,大抵是那白雪红梅的样子像极了猩红的血滴飞溅在雪中……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缘由,倒是郁润青察觉到了,命人将候府的梅花都移去别院,又在屋子里养了好些君子兰,这样即便冬日里,也不至于太清冷苦闷。
我沉默了许久,轻声问她:“你从哪弄来的?”
郁润青抿着嘴,一挑眉:“我自然是有我的办法。”
她不愿意说,我便没有一再追问,夜里看着窗边一盆盆君子兰
(),竟然真的安然睡去。
初到问心宗的那段时间,郁润青不会束发,每日清早起来我都要给她梳好头再去舍院盥洗,只这样,她便总是满脸感激的望着我:“师姐,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一准像疯子似的披头散发。()”
其实我也很想向她道谢,不止为那几l盆兰花。
众所周知,仙盟九修,唯有剑修、符修、琴修被选拔进内门的几l率最大,同年的外门弟子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修习剑道,殊不知剑道为九修之中唯一苦修。
在外门的前二个月,一众新弟子几l乎是剑不离手,掌心磨出水泡,破了,愈合,又磨出水泡,直到形成一层又厚又硬,用剑锋划开却不见血的老茧,才算勉强摸索出了一点门道。
这份苦,实在是常人难以忍受,短短二个月,近千名剑修就只剩下不足五十,外门后山的弃剑潭简直堆起了一座小山。
雪虐风饕,滴水成冰的深夜,我也动摇过,看着自己几l乎快要烂掉的手,真想抛开那把剑,躲进温暖如春的屋子里。
是郁润青偷跑去长平城,帮我买了治冻疮的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