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区的家属比刚才少了不少,乔澈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看,没见到那位老人家的身影,想必是宋尚陪着走了。
“那位老爷子姓李,年轻的时候和太太都是乡村教师,他们的儿子双腿残疾,一家三口的生活虽然贫苦,但是很幸福。因为条件不好,去年冬天,老两口的儿子不顾父母反对出门卖烤红薯,谁知道收摊以后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疾驰而来的货车撞得飞出去十几米远,人当场就不行了。”
乔澈靠在门边,看着老爷子刚刚坐的位置:“他腿脚不方便所以躲闪不及,送过来的时候惨不忍睹,当时是我给他做的修复。”
并不是所有的遗体都能恢复成生前的样子,长达8个小时的修复,当老两口看到儿子的遗体时激动地拉着乔澈的手,除了流泪根本说不出话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不是常人能承受的,乔澈说完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才意识到霍明绪一直站在身后看着自己。
“所以你对这位老人特别关注。”霍明绪说。
乔澈摇了一下头,朝等候区紧挨着的一个关着灯的屋子扬了扬下巴。
“这间告别厅是殡仪馆里最小的一间,除了停放遗体,只能容纳十人左右,平时几乎没人会选这里。人走的时候,还活着的人总想让他尽量风光一点,当时老两口就订的这里,遗体告别时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霍明绪对别人的事不怎么上心,但这些话从乔澈口中不紧不慢地说出来,又莫名勾起了他的一点好奇:“家里没有别人?”
“没了,怕朝他们借钱,早就不来往了。”乔澈说:“你说我特别关注他们,那是因为那天在告别仪式上,老两口从始至终没松开对方的手,他们的经济条件或许不怎么样,但是他们最难的时候身边也有一个人。”
今天的月亮特别亮,悬挂在空中,乔澈身上还披着霍明绪的外套,大了两码的大衣裹在身上显得他比平常还要瘦一些。
“我爷爷走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告别厅,”乔澈的声音几乎隐没在痛哭声之中,可是落在霍明绪耳中却特别清晰:“那时候就我一个人,没有钱,馆长看我可怜,把这个最小的厅免费租给了我。”
孤身一人这么多年,乔澈习惯了不向任何人示弱,苦自己吞就是了,卖惨能获得一点同情都是奢侈,更多的是冷眼和嘲笑。
可能是看到老人家也像他曾经一样孤独又无助,他想到霍明绪这段时间确实给了他不少,无论是为了陪他提前退场而一掷千金的那两千万,还是凌晨一起坐在办公室喝的一碗粥。
不管是否是看在这段协议婚姻的份上,都让乔澈莫名地萌生了倾诉欲,他很轻地叹息一声,一直没回头看身后的霍明绪:“殡仪馆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我总觉得就算是哭身边也有人能和你一起悲痛,可能也是一种幸福。”
乔澈没明说,但是霍明绪清楚,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独自面对亲人离世的痛苦,他明明都没怎么经历过绚烂的人生,却被迫提前感受生离死别的痛楚,还没拥有,就已经失去。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懂。
霍明绪意识到自己此时应该做点什么,也必须直视内心深处最强烈的冲动,不管十年前不告而别离开的原因,他想伸手将乔澈拉进怀里。
“都过去了。”霍明绪克制住自己的冲动,手搭在乔澈的肩上很轻地捏了捏,他实在是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哄人,又重复了一句:“过去了。”
已经是后半夜了,乔澈已经连轴转了将近二十个小时,身体实在是撑不住,回办公室以后蜷缩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一米五长的沙发乔澈自己躺在上面都显得特别拥挤,但他确实太困了,等一觉睡醒才发现外面天都亮了,睁开眼清醒了几秒钟,撑着身子坐起来才发现霍明绪在椅子上坐了一夜。
孟婷正坐在自己位置上看手机,也熬了个通宵,但是她昨天白天在家休息过,所以此时虽然双眼通红,但是精神状态还算不错。
“睡醒了?”见他起来了,霍明绪也站起身,顺手把搁在桌边的杯子端过来:“温水,喝点。”
乔澈刚起床有点低血糖,低头抿了两口水,温度合适,带着淡淡的甜味。
“谢谢。”乔澈下意识以为是孟婷替他准备的,看了一眼孟婷的方向:“我去洗漱一下,我们先交班,你赶紧回去休息。”
孟婷张着嘴看过来,又非常心虚地看着站在一边的霍明绪,乔澈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拿着洗漱用具起身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霍明绪的手上还拿着乔澈的杯子,是刚刚乔澈喝完水顺手又塞进他手中的,此时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孟婷。
孟婷一缩脖子,扔下一句“我去上个厕所”紧跟着也跑出去了。
男卫生间和女卫生间的门是对着的,乔澈站在镜子前,在孟婷殷切的目光中洗漱完,顺手抽了两张纸巾擦脸,无奈地从镜子里看着她。
“如果卫生间里还有其他人就要说你耍流氓了。”
孟婷并不在意:“我又没进去,再说了,这个点儿除了你就是宋尚,哪儿还能有别人。”
冰凉的水让乔澈彻底清醒了,和孟婷并肩往办公室的方向走:“怎么了?”
孟婷跟在乔澈身边:“乔老师,今天早上那杯蜂蜜水不是我准备的,是霍总替你准备的。”
她想到了乔澈昨晚会直接睡在办公室,但是没想到早上从外面一进门就看到除了看到乔澈之外坐在桌边的霍明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