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丰肃然起敬,因他知晓这位裴大才最爱喝酒和草书,龙飞凤舞,肆意狂狷,他本来还以为对方没中就是因为考试的时候也放飞自我了呢。
——居然不是。
“我不服!我要让官府把这次考中的卷子贴出来,我要知道我错在何处!”裴飞光转身就往州署的方向去。
“裴兄等等!”罗丰忙追上他,“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如今小鹿知州不在,崔大人老成持重,定是不许你这般胡闹的,少不得一顿训斥,要是取消你的考试资格,可是一辈子的事!”
“那就取消好了!”裴飞光目光灼灼,“总之我必须要看到考中的卷子,不然我就是不服!”
“没这种道理的,官府会说你挑拨舆论,意图不轨……”
“那就让他说!”裴飞光大步流星,罗丰追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裴兄!裴兄!不能逞一时意气,跟官府作对啊……”
“我没打算与官府作对,我只是想看看其他人的卷子,有何不可?官府若是不让我看,岂非是他心虚?”
“裴兄为何如此坚持?”罗丰急了。
“因为我怀疑科举舞弊。”裴飞光随口道,“考试那天,我早早就写完了,闲着没事就趴在那睡觉,顺便看看其他人都在干嘛。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罗丰瞬间紧张。
“我看到我对面那个考生,从蜡烛里掏出一份草稿,偷偷摸摸放在袖子里,誊抄在自己卷子上。”
罗丰倒吸一口凉气:“那你怎么不汇报巡查官?”
“你傻吗?那蜡烛是考场统一发放的,每人一份,怎么单单他那份有稿子?别人怎么没有?”裴飞光冷嘲热讽。
“啊?这……不会吧?”罗丰嘴上这么说,实则已经信了几分,“难怪我等寒门学子一个没中,我还以为寒门和世家有城墙般的壁垒,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呢。”
“胡扯,世家不过是书多人多罢了。蠢货也多。你又不是没见过?那个姜图,写首诗磨磨唧唧,几个字能写半天,一篇策论他不得写三天?考试的时间够用吗他?”裴飞光犀利点评。
“呃……兴许他压中了题,提前做过……”罗丰讪讪。
“最好是真的压中的,不是透了题。”
“这个不能吧?题目是小鹿知州出的,她病着呢,都没有主持科考。这次文举里,一个鹿家的人都没有。”罗丰辩驳。
“那不是更蹊跷了吗?”裴飞光直言不讳,“鹿家那几个咱们又不是不熟,就算是年纪最小的冲之,写起策论来也言之有物,更别提修之了,我常和他出游登山,饮酒作诗,他们两兄弟一个都没中,也太离谱了吧?”
“修之也参考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罗丰吃了一惊。
“你是个书呆子吗?怎么什么也不知道?”裴飞光无语,“修之考试前一天专门赶回来的,说他小姑姑——也就是小鹿知州催他回来考试。我们还在酒楼吃了一顿,说了半宿话呢。”
“那你……你若是非要去……”罗丰用力拉住裴飞光的袖子,急切地低声,“你最好拉上修之一起去,他姓鹿,到底和我们不一样,不至于被……”
“说你傻你是真傻,就因为我是寒门,就因为他姓鹿,我才不能拉上修之。”裴飞光心里门清,“我一个人去,是寒门子弟质疑科举不公。修之掺合进来,那就是党争了。”
罗丰张口结舌:“……”
“小鹿知州刚立了大功,转头就遇刺昏迷,科考有官府的人作弊,状元偏巧姓崔,鹿家的人全都落第,寒门也没有一个中举……这种种迹象还不明显吗?”裴飞光冷然道,“什么公平公正,不过是世家的游戏罢了。我们这些人,就是走个过场,给人家高贵的公子哥们做个垫脚石。”
“可是鹿家……”罗丰细思极恐。
“我这么急着去官府,就是怕修之找到我和我一起去。他是个重情义的人,难道我不是?”裴飞光眸光锐利,“我必须替我自己讨一个公道,而不能拖他下水。”
“裴兄!别做傻事!官府不是好惹的!民告官,要先打二十大板的!”罗丰不放心,一路追着裴飞光到了州署门口。
府衙大门高大而厚重,朱红色的门漆在阳光的映照下闪耀着威严的光芒。门前矗立着一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怒目圆睁,庄严肃穆。
罗丰一看到门口的守卫,腿就软了。
裴飞光却怡然不惧,抄起登闻鼓的鼓槌,用尽全力狠狠一砸,轰隆轰隆地敲起来。
很快便有人群围拢过来,交头接耳,凑凑热闹。
衙役马上过来问话:“你这书生,来州署干什么?这可是知州大人办事的地方,岂容你等胡闹?”
“我要状告科举舞弊,考试不公!”裴飞光朗声道。
“胡言乱语!拉下去,先打二十板子!”
“且慢!”看热闹的人群分出一条道路来,为首的女子过于年轻,容姿昳丽,身着大红圆领袍,腰佩黑色蹀躞带,虽是男装,但并没有掩饰自己女儿身的身份。
“你要状告什么?科举舞弊?”美丽的女子微微一笑,泰然自若,“可有状纸?”
“我现在就可以写!”裴飞光眼睛一亮。
“那你写吧。”女子笑眯眯,“把大门打开,请所有考官、学子都过来,再从关心此案的百姓里选一些代表旁听,我要公审这桩科举舞弊案。”
“这……这不妥吧?”有人质疑道,“科举是崔大人主持的,说公审就公审,致崔大人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