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露的光头冒着寒光,似乎成了一颗子弹,随时准备打穿雷渊和何佳怡的胸膛。
“真是有意思呀!现在券商律师都这么有个性了?”被何佳怡顶撞之后,胡露表演出暴怒成了真的愤怒。
作为一个颇有经验的职业经理人,胡露早习惯了被中介众星捧月,没想到却被两个年轻律师忤逆。
“胡总您别动怒,”钱安终于抓住了刷存在感的时机,谄媚地说道:“小雷和小何都太年轻,有时候对业务把控不清也正常,您别和小孩子计较。”
作为“金圈所”合伙人,他自诩有资格点评后辈“太年轻”。
与此同时,他刻意强调了雷渊业务不精,报了在开幕仪式被抢风头的仇,不可谓不爽。
胡露赞许地点头,然后别有用心地看向薇薇安:“薇薇安,钱律师都认为不需要确认函,你们是不是都觉得热望问题很大,是个黑心俱乐部?”
听闻胡露把问题上升到如此高度,在场的中介无不为雷渊捏了一把汗。他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强迫薇薇安把雷渊放在火上煎。
何佳怡担忧地看了雷渊一眼,以她对薇薇安的刁钻性子的了解,如果因为他们得罪了公司领导,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如果被投诉到合伙人,那就前途堪忧了!
迎着众人或得意或担忧的目光,雷渊仍是淡然自若,他微笑看向薇薇安。
而这位混迹资本市场近十年的女强人,此时内心也惊涛骇浪。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雷渊和何佳怡是故意报复,就因为访谈顾斯时自己的步步相逼。
我要投诉你们!薇薇安情不自禁斜瞄向二人。
出乎意料,她看见雷渊朝她微笑点头,一派胸有成竹。
薇薇安到底是经验丰富,只一眼就明白了雷渊的意思:如果现在服软,那方才雷渊和何佳怡所作的一切,就是律师误判加顶撞公司领导,自己作为他们的甲方也难辞其罪。
但要是坚持继续查下去,不论选手合同是否真有问题,最差的说法也是自己过于严谨尽责。
薇薇安瞬间便冷静下来,她必须和雷渊站在同一战线!
薇薇安恨得牙痒痒,自己竟然就这么被雷渊绑上贼船,不过理智依然让她挤出一个笑容:“胡总,不如我们听一下何律师的意见,有可能是验证招股书遇到了一些问题?”
皮球又被薇薇安踢开,胡露狠狠瞪向何佳怡:“何律师,验证真有什么问题?”
所谓验证,是指确认招股书的每一句话都有事实支撑的过程。逐句验证六七百页的招股书,是个耗时费力的苦差事,一般都是券商的涉外法律顾问负责。
何佳怡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略带颤抖地答道:
“胡胡总,招股书里有写‘集团确认不存在可能侵犯选手合法权益的事项或安排’,这种否定性的表达本身就是需要集团书面确认的”
雷渊欣慰何佳怡没被吓倒,他立即接话道:
“胡总,这么重要的一句陈述,肯定会被联交所反复问询。我们也是担心,到时候别影响项目的进度。”
有了薇薇安的支持,以及何佳怡从验证角度提出的需求,雷渊把握住机会,最后一步踩中了胡露的死穴:
上市项目的进度。
上市进度是大股东们最关心的事情,毕竟谁不想尽快在股市挣钱呢?
听闻此言,胡露也面露犹豫:纵然选手合同是董事长反复交代的底线,他也不想自己独背耽误上市的黑锅。
眼见大光头寒光渐消,雷渊宛如找准机会的狙击手,扣下了必杀的扳机:
“钱律师,你们不仅参与了招股书的撰写,也要在法律意见书里确认选手合同的合规性。”
雷渊无惧地盯住钱安,这个比他多出十几年资历的法律圈大人物:
“如果这句话有问题,君华能付得起责任吗?”
钱安看着这毛头小子如此嚣张,本想开口反驳,但仔细一想,还是憋屈地抿了抿嘴唇。
如果雷渊之言成真,他们要面对的可就是天价罚款,甚至永远不能再从事资本市场业务,谁也不敢担这个责任。
会议室内一片死寂。
方才对着雷渊或幸灾乐祸或忧心忡忡的众人,此时心里无不浮现出一个想法:这雷律师好厉害!
如果不是律所官网上清晰写着雷渊才本科毕业三年,他们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年轻律师面对集团cfo和律所合伙人的夹击,竟然能如此举重若轻。
而且谈笑之间,雷渊竟真扭转了风向——胡露看起来真的在考虑签署确认函。
“这个我还要和公司领导商量。”最终胡露偃旗息鼓,面无表情地抛下一句话,起身离开了。
会议室里凝固的空气这才恢复了流动。
“雷律师,没想到你这么厉害,算无遗策啊!”何佳怡冷汗未消,但还是震惊于事态发展竟和雷渊的预测一模一样。
“我完全没想到女魔头会向着咱们!”她用极小的声音咕叨着,“刚才可吓死我了,还以为她要背刺我们!”
雷渊微微颔首:“何律师的反应也很快,谢谢你。”
何佳怡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咱们不用这么客气,不过我真的好奇,雷律师你在别的项目上,也这么‘认真’吗?那岂不是要累死气死。”
雷渊明白,她所说的“认真”其实是“较真”,作为资本市场打工人,自己其实不需要为了一个合规事项如此大动干戈。
但是没有办法,他已经将那个人扔在风雪中一次,绝不能再有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