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回来时,修逸正与意行对弈,两人漠漠无言,此起彼伏的落棋声却急急如雨。
“主子。”何必斟酌着词句,“她挑了另一张。”
修逸不看他,依旧忙着落子,问道:“她说了什么?”
何必瞟了眼意行,示意在这儿说话不方便。
“防着我?那别说。”意行笑。
何必清了清嗓子:“她说,这个好。旁边那个写的是什么东西?鬼画符似的。”
修逸落子的手顿了顿,似是不信,“你把她挑剩下的那张给我看看。”
无奈,何必只好从袖中掏出那张小页,放到修逸面前,还安慰似地嘟囔了句:“她没眼光,主子你别放在心上。”
棋盘上黑子已经再无生路,意行下得没什么意思,松了指间的棋子,打量一番那小页上的字迹,笑问修逸:“你送人家字,被人退回来了?”
修逸拿起那张小页,细看自己哪一处没有写到最好。
“书道这方面你堪称国手,翻遍四方名家与京中翰林院,也没几个人的字放在你面前能看的。”意行欲抑先扬,笑道:“莫不是人家对你有成见?”见修逸不语,挑眉道:“女的?”
“嗯。”修逸让何必把那张小页丢去烧了。
“哪家的小姐?”意行抓了把棋子,看它们一颗颗从指间滑落。
修逸淡淡道:“是个妓女。”
妓女?
意行想到了死去的雀儿,他心里的蛇开始吐信子,别有深意地问:“不会和前几天死在湖里的那个妓女认识吧?
修逸眸子雪亮,斜睨着他:“七哥,你在怕什么。”
“我怕什么?”
意行抬手指了指摆设精奢的屋内和紧闭的门窗,他知道这间屋子有精铁制成的顶板,还配了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隔墙监听他的动静,甚至在屋外的那棵大榕树上,也有几个日夜不寐的弓箭手,躲在阴影里,用绽着冷光的箭瞄着他的头。
他笑问:“修逸,你说我怕什么。”
修逸恭敬且冷淡地微微颔:“七哥,你来时在路上遭了刺杀,可知锦衣卫那群废物根本护不住你。我怎能放心你独自回京?还是等京卫来了再走的好。”
“好堂弟,好堂弟。”意行用指尖夹了棋子,轻轻地敲着杯沿:“这几日我没别的去处,也见不到身边的侍卫,只能和你在这儿下棋。修逸,我懒得去猜你在谋算什么,我只说一句……”他眼中虚伪的笑意散尽,剩下空空茫茫的平静,“让我见见修宁。”
“七哥,你若真对修宁有意,府中就不会养那么多女人,也不会一来云州就和死在湖里的那个小妓女有瓜葛。”
修逸放低了声音,带着点讥讽:“尸体后颈上的指痕我细瞧过。七哥,我知道是你。”
意行既无悔意也无愧疚,轻飘飘地说:“玩腻了,丢在你家,不麻烦吧?”
“不麻烦。”
修逸起身,何必为他披上风袍,外面晴了没多久,又是雨天。
“你从京中拉来的那几十箱东西,也未必有这具尸体好用。”
丢下这句话,修逸走出了屋子。
门关上的那一刻,所有窗都被风撞得合上。
室内昏暗闷沉,意行在阴影了坐了许久,撕下衣摆的一小块布,咬破了指尖,简略写了几个血字。
当天空响起第一道雷声时,意行推开了窗,灰压压的云正从天边推到眼前,又是一夜雷雨。一只湿了羽毛的小鸟落在窗沿,意行将它捧在掌心,叽叽喳喳几声,然后放它飞翔。
那小鸟的翅膀没扇几下,就在半空中被一支箭矢射穿,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屋外那棵大榕树上跳下来一个人,小圆脸,呼哧呼哧跑过来,笑道:“七殿下,您有什么话要往外传,跟小的说就行。”
意行冷冷一讪,没等他合上窗,小圆脸又笑着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