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怡拿起这张纸,将其对折、对折、再对折,塞进了口袋里。
做完这些事情,她就想浑身泄了力一般,瘫倒在书桌的边角下。
她明白得太晚了。
就像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企图钻进沙发的那一天,会是她和姥爷见的最后一次面。
从前,慎怡一直以为,一个人心态和所持角色的转变都是缓慢的,由个人意愿而决定的。
如果她不想,她就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个阶段,永远做她想做的人,保留她想保留的心性。
可是至亲的逝世,令她明白,以前种种,是她太幸运了。以至于分不清是理所应当,还是难能可贵。
姥爷的离开,连带着童年里那个会为一颗钻石扣子而开心不已的小女孩,一起离开了。
她失去的不仅是亲人。
还有她的天真。
释怀
葬礼结束以后的日子和别的日子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慎怡知道,回到那条小巷里,回到那棵榕树下,那扇门不会再敞开了。
她所有有关于节日的盼望、对归家的期许、对未来的展望,好像都变成了水中泡影,而她是没有长出双手的鱼,只能任由这阵悲伤的漩涡将她卷入其中,毫无还手之力。
慎怡把姥爷的笔记本带回了家,放进抽屉里。那里也储存着来自云城的信,她翻开来又看了,泪如雨下中想起当初,阿宝婶和她说过的话。
即便他们的肉身已经深埋于厚土之中,他们所留存给你的一切,都还在这个世界上。
那就是你自己本身。
你是他们爱的载体。
那时候的慎怡并不明白这番话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像一个听故事的人一样聆听着别人的人生,并感慨世事无常,那些道理和忠告在话题结束以后便被紧接着而来的明天所掩埋,被她所遗忘。
直到今天,她才好像从迷雾里突然回头,看着自己一直以来找寻的答案和前路,早在回忆的岩石上为她镌写了提示并指明了方向。
她状态很不好,家人都很担心她。
妈妈问过慎怡,要不要回家来住一段时间?
可是偌大的悲伤笼罩住了她,慎怡好像被装进了一个无法破灭的泡泡里,这透明无形的壁垒坚不可摧,谁也进不来,谁也触碰不到她。
直到某天妹妹陪着爸妈来看她,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副蜡笔画,慎怡的壳才被撬开出一丝裂痕。
上面画着爸爸、妈妈、慎怡、她自己,还有姥姥姥爷。
下面用很工整的铅笔写着,我的家人。
我们为什么会成为家人呢?
生活早已给过她答案了。
慎怡在姥爷留下最后一段话的纸上,写下一个字。
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