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已经发现了小燕王之外的另一批人,咱们要不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见穿恭恭敬敬接过,这下也不敢乱说什么,只能试探着问。
“传啊,当然要送到夏枯手里,记得要大张旗鼓的传,千万别发密报。”萧元野嘴角弯着,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吊儿郎当模样,“他们就等着截获情报,等我发现,再进行下一步动作呢,我哪能不如他们的意?”
“三批黑衣人,应该不至于来自三拨不同的势力吧。”他沉吟半晌,转而一笑,“还得是我家越枝枝啊,真招人稀罕。”
“……”
这种时候盘算这个,主子心也是真宽。
见穿的敬佩顿时收得一干二净,面无表情转头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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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缕晨风穿堂而过时,越菱枝已经梳妆完毕。
她刚从容起身,萧元野已经出现在余光内。金雀去领早饭,房中只剩越菱枝一人。
“萧小将军。”她礼貌地笑笑。
萧元野眸色无异地走上前。
他离得越近,越菱枝心跳得就越快。直到男人清冽的气息完全覆过来,越菱枝攥紧了手指。
她正欲往后退,忽然想到自己才是成过一次亲更有经验的那个,有必要这么害怕吗?
故而又鼓起勇气,扎根似的一动未动,任凭微风撩起裙裾,轻飘飘拂过萧元野干净的黑色云靴。玄铁护臂与织锦披帛纠缠,她眼睫剧颤,清晰感觉到他暖热的呼吸。
越菱枝一双清澈剔透的眼眸睁得圆而大,定定看着他。她既然不肯退,就只有一步步跟萧元野拉进距离,一寸,半寸,几近于无……
就在她以为温热的唇瓣即将轻轻落下时,青年倏忽抬起袖,扶正越菱枝浓密乌发盘成的厚髻间的梨花钗。
袖间檀香清冷肃重,与萧元野跳脱的性子格格不入。越菱枝未及细想,他已经含笑收回手,退后一步:“越枝枝。”
越菱枝闻声抬眸。
他如此唤她,眉梢一挑,斜斜映出几分少年意气:“帮你整理一下仪容而已。这么防着我,担心我谋财害命啊。”
越菱枝不明白他的意思,继续疑惑地盯着。
“你在发抖。”萧元野言简意赅,“还有手。”
越菱枝浑然不觉,低头看时,却见掌心已然被薄薄的指甲掐出一道深暗的红痕。
萧元野无奈叹气:“这要是别人瞧见,跑到官府告我强抢民女,我也只能认了。”
越菱枝抿唇,心底生出一丝绵密又微不可察的懊恼。
早知道萧元野在试探,她就该反过来给他一个措手不及,至少不能让他这么占上风才是。
好在萧元野没再闹她,安安稳稳送越菱枝到书肆,一闪身没影了。越菱枝知道他最近忙,也不多问,毕竟只是表面上做夫妻,他的事她也管不着。
半日一晃而过,眼看残阳西斜,黄昏已至,书肆打烊的时辰向来比宵禁要早,越菱枝正打算闭店,自门外吵吵嚷嚷钻进来几位不速之客。
江夕凝这回显然是有备而来,脖子昂得比天鹅更骄矜,一上来恨不得将上次受过的委屈加倍奉还,先刻薄地冷笑一声:“一个弃妇,还有脸嫁给小将军呢,也不看看自己当不当得起。”
越菱枝权当没听见,垂眼安静地翻书。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搭理江夕凝。江夕凝被娇养惯了,在江家就时不时跑过来同她较劲呛声,如今还如此,并不奇怪。
只是在江家时越菱枝是外人,不好开罪江家上下宠爱有加的小女儿,如今又是因为背后有人蓄意对付自己和哥哥,能低调行事就不必张扬,更犯不着跟江夕凝争执。
江夕凝哪里会如她的愿,见越菱枝神色淡淡,越发又急又气,抬手往店里指了一圈,语气娇蛮无礼:“你们,都给我砸!砸得越多,越有重赏!”
这话无疑用力戳中了越菱枝心尖,她冷冷一合书册,站起身。
“江姑娘到底想做什么。”
江夕凝咯咯笑:“你不是不管我吗?不是我说什么都无动于衷吗?那就滚开,看着我的人砸你书肆呀。”
“你敢。”越菱枝语气平静,却有种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听得江夕凝如芒刺背。
江夕凝短暂地迟疑片刻,马上又想起那一百两金子的丰厚酬金,咬咬牙跺脚娇喝:“愣着干嘛,赶紧动手啊!”
她身后手持棍棒的家丁畏畏缩缩挪过来,没有人敢率先开砸。
毕竟满身气度沉静、袅袅婷婷站在一旁的貌美女人是萧小将军的新夫人。都说夫妻一体,萧小将军厉害到连知府大人都要敬让三分,他明媒正娶的女子又怎么可能是好惹的性子。
思量片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江夕凝急了,随手捡了幅精美的画卷,咬着牙根用力一撕,那画顿时断成两半。
越菱枝眸色如初冬的河流,由默默迅速凝结成寒霜坚冰,一片彻骨的森冷。
那是怀虚老人亲笔所绘的《松鹤延年图》。
没等江夕凝再有所动作,越菱枝疾步上前,将尚且握在江夕凝手中的那一半画卷劈手夺过,拾起另一半拼在一起,那仙鹤雪白的羽翼上却已然多了道永不能修复的残伤,触目惊心。
她冷冷抬眸看向江夕凝,后者却还满不在乎地拍拍手,皱眉抱怨:“硬死了,这种纸也好意思拿出来卖。”
说罢,疾言厉色瞪着身后众人:“还不赶紧开始砸!不是已经给你们做表率了吗!”
形势万分焦灼之际,越菱枝终于开口了。她一字一句,如晚风穿堂低吟,落地却无比清楚:“你可知,这幅画,世间仅有这么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