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这,瞧了萧元野一眼,继续道:“契书期限内,不准住在一起,不准私下有交集,不准起冲突,不准报复任何一方。但是要定期结伴去看望师父,要在师父面前装出恩爱的模样,要相敬如宾,既不要让师父看出来咱们是假扮的,也要让别人看出来咱们是假扮的……”
在她一句接着一句的规矩中,萧元野神色无奈得彻彻底底。
“越枝枝。”他闭上眼,幽幽地说,“我在想,你真是个制定律法的好苗子。”
书肆开张那日正是个好天气,彩幌哗哗两声迎风招展,两边隔扇门大敞,洒进一片碎金熹光。
越菱枝刚摆好算盘,一抬头,门外高大身影将光线挡了个完全。
书肆设在夕水街,从忻嘉街东侧向南行数步就到。故而萧元野来得早也并不奇怪,越菱枝垂眸拨了两下算珠,响声清脆:“小将军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萧元野手腕一抖,十六方的玳瑁青绣折扇啪的一下张开,遮住了大半张脸,唯独露出弯如新月的桃花眼,笑得有那么一点儿玩世不恭,“越姑娘,我有什么错?前来帮我未过门的娘子揽客,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小将军还是再去郎中那儿看看吧。”越菱枝委婉地提了个建议,垂眸翻开账本。她容色清绝,敛下长长的眼睫,侧影恬然娇俏。萧元野也就半倚半靠在门边瞧着她。
还是明渊和金雀挤进来,才将萧元野推搡到旁边。明渊手上捧着一副字,说是怀虚老人墨宝:“师父专程写的招财进宝四个大字,恭贺姐姐双喜临门!”
萧元野凑过来看,不冷不热嗤了一声:“师父这狂草,风刮来似的,挂在堂前都怕把书卷吹乱了。”
明渊小心将题字的宣纸放在桌上,用砚台压住,回身气呼呼鼓着脸:“小将军,你又对师父不敬!越姐姐,你可知那日师父的病是……”
萧元野当即一个箭步站过去挡住他,单手按着明渊头顶,朝越菱枝摇了摇扇,笑眯眯道:“没事,没事。”
莫名其妙。
越菱枝略奇怪地侧目看了他们一眼,柔声:“没事就不要吵了。”
萧元野应着,赶紧将明渊扯出书肆。
这铺面在夕水街正当中,最是热闹。左一间胭脂铺,右一间茶肆,生意都极好,路过的行人见新书肆终于开门迎客,也乐得进来转转。
忙碌半日,直到晌午时分,斜对面的酒楼宾客盈门,书肆这才冷清下来。越菱枝坐在屏风后记账,高髻边斜斜插了一支芙蓉玉簪,青翠的坠珠垂在耳边,随风晃了两晃。
有人跨过门槛进来,听声音是结伴出游的两个姑娘。其中一个先拿了本书,翻过几页,对那插画点评道:“这画的是话本里头那位主人公?未免太油头粉面了些,还不如江姐姐家中两位兄长的风采。”
另一个按捺着得意,声音骄矜:“是吗,我看看。就这个?那确是不如我兄长。”
这声音熟悉得不能更熟悉,越菱枝一下握紧了手中纤细的紫毫笔。
她站起身,神色温淡地合上账本。
却听那女伴没再恭维江家,反而雀跃道:“说起来,能有资格与江家郎君相比的公子,整个循州城也没几个。若真要细究,也就那位萧小将军了。他亲临循州那日,江姐姐去看了么?小将军风姿,真是一眼惊鸿。”
江夕凝跺脚,径直摔了手中话本:“还提这个?说起来我就生气!若不是越菱枝那丧门星在江家死乞白赖不肯走,我怎么会错过萧小将军!”
女伴闻言,拿帕子掩唇一笑,幸灾乐祸挑拨:“那江姐姐真是可惜。要知道那日我与各家贵女,都是站在对面茶楼上看见的。小将军真是天神般的人物,容貌像画出来一般,难怪他常年随侍御前,甚得陛下喜爱呢。据说他打仗也极其厉害,不然怎么能得了国姓呢?只可惜姐姐没这个福分,亲眼一睹萧小将军风姿了。”
江夕凝越听越气,眉头皱在一处,像打不开的死结:“都怨越菱枝!误了我多少事!要是见了她,非得再教训她一顿不可!”
“江家这般好的门楣,老夫人和江姐姐这样善良的人都容不下她,连越家也不让她进门,可见她不讨喜,二公子休妻也在情理之中。”女伴连声附和,“说起来倒是好久没有过她的消息了,江姐姐可知道她如今在何处?”
“谁知道呢!”江夕凝咬了咬牙,忽然轻蔑一笑,“说不准是做了哪个大官的十五房小妾?亦或是沦落风尘之地,做那些纨绔子的玩物吧!”
越菱枝淡淡从屏风后转出来。
她就那么清淡地扫了两人一眼,却让女伴心头泛上细密凉意。
荔白薄衣,青玉珠簪,最简单寻常的装束,反倒衬得她肤白胜雪,唇红如朱,容貌昳丽如九天仙子下凡。身后窗格透进的暖阳为她镀了层柔光,越发晃眼。
小女伴怯怯拉了下江夕凝的衣袖,心虚地提醒她别再大放厥词:“江姐姐,掌柜到了……”
江夕凝正骂到兴头上,气咻咻看过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虽说越菱枝还算不上她仇人,但越菱枝还在江家时,江夕凝就已经看这位貌美温驯的二嫂不顺眼了。
江家人丁单薄,关系也不杂。老夫人下面就两房,大房一个独子江照凌,在衙门里做事。二房一儿一女,儿子江薄做了驸马,女儿江夕凝还待字闺中。
江夕凝如今有这么个亲兄长,亲事都好说了许多,这段时日已经有不少循州权贵上门求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