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知萧元野这个沉不住气的性子,当面提起曾经的奇耻大辱,他不可能毫无反应。
萧元野眸色渐深,定定看着她。
怎么不记得。
可他现在若真说了,反倒中了越菱枝的计。
少女呵气如兰,险些贴在他耳畔低语。萧元野心跳得很快,浑身却僵硬无比,如当年般一动不敢动,瞳孔微缩,映出越菱枝美艳不可方物的一张脸。
他背在身后的手攥得死紧,半晌,装傻卖乖地低下头,眼神清澈:“姐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越菱枝一怔,却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奇怪,她分明记得萧元野是极坦荡的一个人。难不成,是真失了智?
她后退两步,远离了萧元野,青年这才缓缓将手指松开,掌心已经刻上深深一道红印。
越菱枝这会儿才真正迟疑起来。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萧元野……这就难办了。
“师父,您先好好歇息,我与小将军借一步说话。”她转身安慰怀虚。
怀虚点头应下,不放心地别了萧元野一眼,也不知萧元野能不能应付过去。
萧元野倒是沉稳淡定,随越菱枝踏出怀虚的屋舍,相对立在院中。
两人离得极近,烟绿色披帛被风带起,拂到萧元野腰间佩着的双面绣荷包上,越菱枝一眼认出那是她交给金雀拿去卖的荷包。她暗暗咬了下唇,也不知该羞还是该恼。
离开怀虚的视野,越菱枝神色松快了些,诈他道:“小将军别装了。”
萧元野朝她笑,似朗月入怀:“可是师父说,你是我将来的娘子。”
他笑得太好看,越菱枝一下没反应过来,倒被这直言不讳弄红了耳尖:“不许胡说,我不是。”
方才在房中她就想跟师父提起,单凭萧元野这张脸,就是真痴傻也不妨碍他入赘。
毕竟循州多的是富贵出身的姑娘,养他一个不是难事,再从循州拨出一个同样俊美如斯的郎君却是难找。
“你真的没装傻?真是痴了,没过一阵就会忘了前尘往事?”她屏息凝神,不自觉伸手拽住了他衣袖,认真追问。
越菱枝躲着萧元野,是怕萧元野伺机报复她。但这会儿青年瞪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毫无攻击性,尤为纯良无辜,她也就有意无意放轻了戒备。
萧元野闻言乖乖点头,目光有一下没一下地往越菱枝指尖瞧,唇角上挑,怎么也放不平。
姑娘还未察觉自己正扯着萧元野,满心都在想着哄骗的事,飞快地道:“既然你痴傻,那就更没必要成婚。不然我嫁过去,成亲第二日你就不认得我了,我上哪哭去?”
“……”萧元野被她这话堵得没辙,狡辩不出,顿感头疼,“你怎么会担心这个?”
“越枝枝,我不会忘记你的。”想了想,他桃花眸赤忱,热切又急迫地看着她,“也不会让你哭。”
越菱枝松开手指。
“承认吧,小将军。”她站在他面前,唇红齿白,笑吟吟道,“别装了,你根本就没傻。”
萧元野肩膀微不可察地垮了一下,有些委屈:“怎么看出来的?”
“你方才还装不认识我呢。这会儿怎么又想起我的名字了?说谎也要先自圆其说,要么就演好一点。”越菱枝言语敲打他,然而自以为凶巴巴的神情落在萧元野眼底,跟发怒的猫儿挠了他一爪子无异。
“好吧,我承认。”他说着,悄悄透过窗往里间望了一眼。怀虚本还撑着下巴,盘腿坐在床上瞧热闹,见萧元野盯他,看好戏的表情一收,猛地拉起被褥躺回原地。
“既然没傻,你骗我跟师父做什么?”越菱枝声音凶不起来,干脆不凶了。她自以为抓住萧元野一个把柄,此时也不怕萧元野跟她算旧账,摇着萧元野袖角,轻声问。
萧元野收回目光,脸不红心不跳:“我先前是真的受伤,不过如今养好了伤,自然就不傻了。只是这事此时不能告诉师父,你想吓死他吗?”
“什么意思?”
萧元野食指按在薄唇上,朝她轻轻嘘了一声:“师父如今病重,若是知道了这天大的喜讯,还不得高兴疯?他老人家本来身子骨就弱,再这么一刺激,说不定就直接过去了!你想给师父守丧啊?”
“快别说了。”越菱枝柳眉紧蹙,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准咒师父,那可是你爹爹啊。”
“对啊,所以现在要先把师父稳住嘛。”萧元野一本正经道,“师父既然希望我们成亲,我们就成亲给他看。大不了等师父心愿已了,安安心心驾鹤西去,咱们再分开。”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看我干爹如今这副模样,他能撑多久?”萧元野抬手捂住眼,“我都不忍心看!”
他张开一点指缝,悄悄看向窗里。怀虚见半晌无事发生,又坐了起来,手上拿了一把瓜子。
萧元野赶紧侧过身挡住窗,以免越菱枝发现。
越菱枝思考了半晌,忽然抬眸道:“萧小将军,师父这病不会也是你们合伙装出来骗我的吧?”
她生性敏感,遇事容易多想。如今既然萧元野的痴傻是装出来哄她的,不难联想到怀虚是否参与其中。
萧元野顿了顿:“你不信我?”
越菱枝摇头:“不是不信小将军。”是不信你们俩。
但她终究没忍心说自己怀疑师父。
没等越菱枝想好怎么一验真假,萧元野好似下定决心般,郑重其事看着她:“越枝枝,我知道你不信,既然如此,我这就让明渊去寻个郎中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