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最后不欢而散,接下来的一整晚,燕云渺失眠了……
他脑海里不断回想尉迟秋云那个委屈巴巴的眼神和欲说还休的姿态,他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得心烦至极,第二天,我们的燕三小姐,哦,不,燕三公子,收拾行装去了江南……
尉迟秋云扑了个空,得知燕云渺走了,二话不说,转身连尉迟府都不回,直接追去了江南,一路上你奔我逃,无非就是缠着燕云渺,想让他多吃一点。
他心疼他,心疼得不得了。
看着榻上这个安详沉睡的人,数月里追着他多吃,还是看不到长肉,始终那样瘦瘦小小的,惹人怜惜。
尉迟秋云静静把人看着,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长叹了口气,终究俯身,薄唇在燕云渺额头蜻蜓点水般碰了碰,悄声呢喃:“燕儿,不要怕那个老妖婆,我会保护好你的。”
远远听见揽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边哭边走,边走边哭:“老爷!夫人!大小姐!二小姐!揽翠对不起你们!揽翠把三小姐弄丢了呜呜呜呜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尉迟秋云:“……”
已经准备找条绳子吊死自己一了百了的揽翠,推门看见软榻上的人,两只眼睛狼一样盯着燕云渺,惊喜万状地跳起来:“三——”
尉迟秋云示意她噤声,揽翠于是吞下去剩下的半截话,捂着嘴点头如捣蒜。
尉迟秋云指了指门口:“你可以出去了。”
揽翠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乖巧得不得了,一边点头一边就出去了,还体贴地带上门。
走出去好久好久,揽翠模模糊糊地才想到,哎?我为什么要走?
“该出去的人是你吧。”燕云渺冷冷清清的嗓音传过来。
尉迟秋云回头,看进那双琉璃一样湛亮的眼睛,偏了视线,委委屈屈地说:“……你想嫁景羲?”
燕云渺点头:“没错。”
尉迟秋云低下头,委委屈屈地说:“他……他不好……你不要嫁他……”
燕云渺有点惊讶:“他好不好,与我何干?”
尉迟秋云怔了怔说:“那他不好,你为何还要嫁?”
燕云渺自然而然地回他:“自然是因为他不喜欢我,我才要嫁他啊。”
尉迟秋云猛地抬头,一双大眼盯着燕云渺看:“那你不肯嫁我,是因为你知道我……我……”
话还没说完呢,脸上就红成了一片,燕云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什么话,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出去!”
尉迟秋云脸越发红了,刚出锅的蒸螃蟹一样醉醺醺地就出去了……
这边尉迟秋云扛走了燕云渺,那边景福临和杨玉琳没得热闹看,拉着景羲和陶丞不肯放他俩走。
陶丞迷迷愣愣心头还炸着惊雷一时醒不过来,景羲拂拂袖子不高兴了:“作甚么,作甚么,作甚么!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景福临拉着他袖子不肯撒手,一边还去笑话他:“六叔,我看燕家的三小姐着实出众,哪里配不得你了?你怎的如此冷淡,倒教人家伤感。”
景羲一听这个就头痛,忙把眼睛去看陶丞,发现陶丞还没回过神,心里透出一口气,把袖子一拂,甩开景福临,拉起陶丞的小手,大踏步当先往前走,边走边哼哼:“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杨玉琳“嗤”一声笑出来,景福临也笑:“是是是,侄儿出门没带银子,六叔管不管的?”景羲翻了个白眼,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都跟在景羲后头蹭吃蹭喝。
抄近路斜斜穿过一条叫做“三个铜板”的小巷子,远远的另一头巷子口闪过去一个人影,带起一阵微风,似还有几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隐隐游荡。
董映霞忽然有了动静,塞了麻布的嘴也说不出话,就拿脚使劲蹬云笺,云笺没好气地给他取了麻布:“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想死?”
董映霞急得话都不会说了:“解开!快!”
云笺还要贫嘴:“你让我解开我就解开?”
杨玉琳直觉情况不对,还不待说什么,景福临已经解了董映霞,下个瞬间,董映霞就已经蹿没影了。
元霸瞪大了眼:“我的老天爷爷哎,那么长一条巷子呢,跑得可真快……他这是有多饿……”
杨玉琳:“……”
在元霸的人生经验里,能够跑出这样的速度和敏捷度,大概只能是因为肚子饿。
到底有功夫在身,傅达礼和元霸追上去的时候,董映霞正站在一个三岔路口,眼神无措,鼻头翕动,像一条迷途的小狗。
待杨玉琳慢悠悠地赶上来,董映霞已经灰败了神色,几乎疑心刚才那一瞬是自己的错觉。
捣衣香,他闻见了捣衣香的气味。即便自己有一天聋了哑了瞎了傻了,鼻子再也闻不见任何气味了,他也断不会认不出捣衣香,那是他为了……为了他,做的香……
董映霞心口痛如滚刀,就算不说他的名字,只要一想及他,董映霞就痛得翻江倒海。
垂了眼,董映霞颓然不振,要元霸说,此刻的董映霞就像狂奔了八百里夺了一块肉刚塞进嘴里尝了一丝油星然后“啪唧”这团肉掉到地上被路过的野狗吞进了肚……
梦幻泡影。
董映霞呆呆站在那里,元霸莫名其妙对他生出同情心,伸手去拉他:“走走走,哥哥带你去吃烧鸡……”
拉着董映霞就选了个路口往里走,才走了没几步,董映霞动了动鼻子,忽然又魔怔了,推开元霸,甩开了膀子又开始八足狂奔。
元霸懵了:“大哥,三哥,你们快来啊,不得了了,饿疯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