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公唯一没有告诉他的是,在唐佑珠离开密室的那一日,张公公留在密室的食物,每一样都有剧毒。
长命女
唐佑珠在慈宁宫养了三天才能勉强起身,当夜便赶来密室看玉儿。
昏暗的烛光下,密室里一片狼藉,一地的食物残渣旁躺着几只死老鼠,传来阵阵怪味,玉儿躺在地上,浑身无一点活气。
唐佑珠心慌得控制不住,打着哆嗦去搀玉儿,声音抖得可怜:“玉儿,玉儿,吐出来,快吐出来……”边说边去抠玉儿的喉咙。
玉儿被他折腾得回了神,虚弱至极:“珠儿哥哥……你回来了……”
唐佑珠哗啦一下眼泪就下来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玉儿,快吐出来,吃的东西,快吐出来……”
玉儿惨白着脸勉强扯出一个笑:“玉儿什么都没吃……珠儿哥哥不回来,玉儿吃不下……”
搂着怀里悠悠转醒的人儿,又看着近旁死透了的老鼠,唐佑珠心里似是寒冰千重又被人浇上滚烫的热水,一时间乍悲乍喜,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肢体紧紧缠绕在玉儿身上,感受着怀里渐渐回转的体温,这才勉强撑起精神,掏出偷藏的奶酪,自己含了一口在嘴里,然后对着玉儿的小嘴喂过去。
三日里未进饮食,玉儿口唇干裂,唐佑珠便一边喂着奶酪,一边伸出舌头润湿玉儿的嘴唇。
好歹哺了些食物,玉儿气息见稳,唐佑珠也耽搁了这么些时辰,再不回去恐宫里生事。
他紧紧搂着玉儿,不停地叮咛:“玉儿,从今往后,不是我拿给你的东西不许吃,不是我拿给你的水不许喝,不是我亲自来,不许跟任何人走,好好活着,等着我,记住了吗?”
玉儿饿得脑子发昏,唐佑珠的话他却听得分明,乖巧地点头:“玉儿记住了,珠儿哥哥放心……”
唐佑珠紧了紧胳膊,亲亲玉儿的额头:“等我。”
谁也不知道少年的心志曾发生怎样的转变,许是跟着张公公出密室的那一刻,他便再也不是懵懂天真的少年。
他懂得在什么样的人面前温柔乖巧,懂得在什么样的人面前疾言厉色,懂得什么时候要示弱撒娇,懂得什么时候要亮出獠牙。
深宫重院,唐佑珠的分寸却半点不错,太子的位子坐得固若金汤,太后恩宠日盛,宪宗青睐有加,如此,对付一个万贵妃并不显得多么艰难。
只是偌大的东宫少了玉儿的歌声,唐佑珠日日难眠,心性日益暴戾起来,戾气受不住便溜去密室,听一听玉儿的歌声,才算有一丝人气。
七年的时光倏忽而过,宪宗驾崩,万贵妃横行宫中多年,所依恃者不过宪宗宠爱而已,如今宪宗没了,万贵妃失势也是意料之中。
有太后和元老把持局面,新皇登基诸事顺遂,改年号“天佑”。
天佑三年七月初七,大吉日,碧空如洗,晴云万里,御书房里奏请封后的折子堆得小山一样高。
当皇帝有许多窝囊处,选秀完了要晋妃,晋妃完了要立后,立后完了估摸着就是立太子了,一桩桩一件件,半点不由自己做主。
年轻的皇帝心里憋着气,将折子推开,大踏步去了碧水殿。
玉儿一身月白色缎的袍子,平金绣十团吉庆有余纹样,双眼覆着一条白绫,只看他一眼,唐佑珠整个的心就莫名地柔软安宁下来。
不待他开口,早已熟谙他脚步和气息的玉儿,自桌边起身,冲他来的方向笑一笑,弯着腰给他行礼:“皇上来了。”
唐佑珠紧赶了几步上前将人搀住:“说了不许叫皇上。”
玉儿抿着嘴笑,不说话。
第一次到这碧水殿,欢喜地叫一声“珠儿哥哥”,太后失手摔了茶盏,玉儿眼睛虽看不见,心却如明镜一般,此后再未叫过一声“珠儿哥哥”。
唐佑珠也不逼他,扶他坐下,手从他胳膊上拿开的那个瞬间,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疏离寂寞,到底将人圈在怀里搂着,放在自己腿上安置好,一如儿时模样。
玉儿推拒,唐佑珠附在他耳边哄他:“乖,莫闹。”
小时候在密室里,玉儿偶有发脾气不肯吃东西的时候,唐佑珠便是这样将他搂在怀里哄着,一声声唤他的名字,让他莫要胡闹,玉儿精神恍惚了一瞬,在唐佑珠怀里终于安分下来。
高敏悄声进来,凑在唐佑珠身旁,慈宁宫的口谕来了,太皇太后急召,唐佑珠收了收臂膀将人搂紧,终究恋恋不舍地放开:“玉儿,我去去就来,等我。”
慈宁宫气氛有些紧张,太皇太后神色不豫:“你将凤冠送进了碧水殿。”并不是疑问的语气,显见是要动怒问责了。
唐佑珠见完礼,答得倒是光明磊落:“不错。”
当年太皇太后一力扶持新皇登基,对于突然冒出来的玉儿自是彻头彻尾调查了一番,查明玉儿是歌舞伎与侍卫私情所生,太皇太后勃然大怒。
如此低微的身份,怎配留在唐佑珠身边?简直荒唐!
太皇太后当机立断要永除后患,是唐佑珠闹得狠了,太皇太后才勉强留他一条命,名为安置,实为挟制,接下来的选秀晋妃,唐佑珠皆未有半句怨尤。
如今立后的当口,太皇太后前脚刚吩咐了尚宝监赶制皇后凤冠及珠钗,唐佑珠后脚就将凤冠珠钗统统送进了碧水殿,太皇太后直气得眼冒金星。
待太皇太后发完了脾气,唐佑珠气定神闲地开口。
“皇祖母,您要孙儿选秀,孙儿听您的;您要孙儿纳妃,孙儿还是听您的;您往后不管要孙儿做什么,孙儿也都可以听您的。只一样,您若要孙儿立后,要么孙儿只会立玉儿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