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皇帝已经命人去请太医,对许妃道:“爱妃既然不舒服,还是早些回广阳宫歇息吧,皇后,你去陪着看看。”
从前许妃没病没痛的也要派人来建章宫吆喝,皇帝知道许妃的德性,因而索性一抬脚,携着姜蕙转入琼华殿正屋,留许妃在外面一脸失望。
皇帝离场,其余人也尽皆散了,新晋封的婉美人跟在孙贵人身后回了重华宫,怏怏道:“孙妹妹,连许妃娘娘都有消息了,怎的我还是没有呢?”
竟是在想孩子的事。
就算有孕也没法养在身边,孙贵人心里不耐,面上笑道:“冯姐姐,年前你在紫竹林一舞复宠晋为了宝林,此次大封后宫又晋为美人,已是很好了,孩子的事,急不得。”
婉美人听了点点头,压根没去想为什么大封后宫面前的孙贵人还在贵人位子上,道:“还要多谢孙妹妹才是,若不是你教我跳舞,陛下肯定再不看我一眼的。”
孙贵人端着笑脸敷衍婉美人几句,目送她回了绛雪轩,这才带着画眉往缀霞轩走。
到得屋内,杜鹃上前替她解下绯色绸棉斗篷,又奉上姜茶,才低声道:“小主,奴婢听闻罗才人又去凤仪宫送了绣品。”
孙贵人轻轻“嗯”了一声,放下姜茶,坐到妆台前,解下一直戴着的面纱,望着铜镜中女子脸上的团疹,呢喃道:“再多的雪颜膏也好不了了。”
画眉低低道:“小主……”
贵人再往上就是正五品嫔位,已是可以抚养皇嗣的位份,可因着她这张脸,却再难往上一步了。
孙贵人压下心底对赵庶人的恨意,重新戴上面纱,轻声道:“罗才人相貌姣好,也有些文采,皇后娘娘抬举她也正常,咱们好好为婉美人出谋划策就是了。”
只有依赖她的婉美人登上高位,她才有机会拥有一个孩子,不至于沦落到普罗寺做比丘尼。
而若是现在出手对付罗才人,反而会引得皇后娘娘不喜,那就得不偿失了。
杜鹃眸底微闪,低声应了。
建昭二年,正月初六。
琼华殿正屋里,地上一如既往铺了厚厚的绒毯,姜蕙正笑看着年儿在上面歪歪扭扭地走路,一身莲青色常服的皇帝突然进来,神秘兮兮道:“蕙儿同朕去两仪殿见个人吧。”
说着便弯腰抱起年儿,笑道:“带上年儿。”
姜蕙一愣,心中有了猜想,眼底不由流露出几分喜意,轻声道:“好。”
屋里暖烘烘的,外面却是还在下雪,秋葵晚菘忙着服侍姜蕙穿衣,萧晟抱着年儿坐到榻上,低声哄道:“来,年儿,叫爹爹——”
“父皇”两个字对刚满周岁的年儿还是太过困难,皇帝指望着年儿先学会叫爹。
“啊,打打……”年儿嘴里嘀咕着模糊不清的词语,一把抓住萧晟腰间玉佩上挂着的明黄流苏,“要,要——”
“好好好,要玉佩……”萧晟笑着摘下那块盘龙羊脂玉佩,怕年儿手小抓不稳,还贴心地帮他挂在脖子上。
年儿脖颈上原本戴着金镶玉长命锁,这会儿跟玉佩一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他低头看了一会儿,很是喜欢的样子,一把抱住皇帝的脖子,高兴地趴在皇帝怀里。
姜蕙换好衣裳出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副和乐场面。
“陛下又纵着年儿了。”她上前将年儿胸前的长命锁和玉佩整理好,以免缠在一起硌到年儿。
“年儿还小呢,朕的皇子,怎么不能纵着?”皇帝仍然一副笑吟吟的样子。
石榴拿了年儿的厚衣裳过来,姜蕙亲自给他穿戴好,三人直接坐着御辇去了两仪殿。
皇帝却没带她往平常处理政事的正殿走,脚步一拐转入了偏殿。
刚踏入屋内,便有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传来:“微臣拜见陛下,拜见昭贵妃娘娘,见过大皇子。”
“爹爹?!”姜蕙激动道,上前一步欲要扶起宁远侯,总算想起身后还跟着皇帝,停下了脚步。
“宁远侯勿要多礼。”萧晟示意宁远侯起身,将怀中的年儿交给姜蕙抱着,笑道,“朕还有些折子要看,宁远侯父女两个就在这叙叙旧吧。”
便带着盛安离开偏殿,留给姜蕙父女一片独处的空间。
有喜
年儿在姜蕙怀里很安静,只扭着头,好奇地盯着面前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爹爹……”姜蕙轻声道。
“怎么不过一年未见,咱家蕙蕙就又变了?”留着髭须的宁远侯笑着打趣。
“啊?”姜蕙一愣。
“变得更美啦!”宁远侯摸着胡子,笑眯眯道。
“爹——!”姜蕙瞪他一眼,转瞬又笑着拉着人坐到圈椅上,把年儿放到宁远侯怀里,亲昵道,“来看看您的亲外孙!”
宁远侯手忙脚乱地调整姿势,笑容咧到嘴角,收敛一身锐气,压着嗓子道:“年儿,认得你外祖父吗?会叫人了吗?来叫声外祖父听听——”
年儿并没有因为被突然放到“陌生人”怀里而嚎哭,在宁远侯怀里扭了几下,一把抓住他唇下的短须,嘴里“啊啊”几声,已是自得其乐起来。
宁远侯龇牙咧嘴地任由年儿拔他的髭须,嘴里道:“蕙蕙,你爹爹我是不是该蓄长须了,都做祖父的人了,恰好又是龙年,正好正好!”
“爹爹怎么突然回京了?”姜蕙却已经收拾好心情,问起正事来。
宁远侯双臂护着怀中的年儿,淡然道:“我上折子请辞了,本是年前就要回京的,只是同齐将军那边耽搁了一会儿,才拖到年后。”
齐将军便是宣威将军齐怀远,在建昭元年六月间被皇帝派往镇北关做宁远侯的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