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秋站直了身体,伸出小手牵着弈晴一同朝向土城的方向跪了下去,那一身爹爹亲手替他们穿上的衣服甚至还没感同到他们身体的热量,那冷风灌进了脖颈,他眸光向前,牵着弈晴一叩首。
二叩首,再叩首。
两个小小的身体跪在中央,远处是几乎看不清的城墙,那屋脊尖端之上的檐角,似还有人在朝他们招手,和蔼地唤着他们的名字。
牵着哥哥的手,最后一次跪拜直起身子后,弈秋感受到了一阵极速靠近的东西,散发着恶臭,所过之处似都被它污染。
所有人都闻到了这个味道,弈秋牵着弈晴,知道他们已经跑不掉了,他偏头,突然看向了坐在树下瞪大双目的谢厌七,微微一笑。
“我们要去陪爹爹了……”
“噗——”
小小的身体从前往后被红雾贯穿,弈晴甚至还睁着懵懂的双眼,剧痛袭来时,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紧紧牵着弈秋的手,不瞑目地倒在了地上。
那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谢厌七的方向,透过灵魂深处,抨击着他的每一寸筋骨。
“啊!!!!”
少年像是被这一刻吓呆了,泪水比情绪更快暴露,酸涩传来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跌落在地,又连滚带爬地想朝他们跑过去,却感受到身体被什么东西束缚住,剑灵操控着龙首剑,将他的身体猛然往后拉,躲过了还想伤他的几团红雾。
“主上,我们必须要走了,那是缚魅,他们的爹死了之后,他们注定也活不成的。”
缚魅,会根据死人的气血找到亲人,从而一并杀死。相传一旦被缚魅缠上,会直接被灭门。
身体被死死控制住,谢厌七眼泪糊了满脸,却根本挣脱不开剑灵的束缚,他无力地拍打着布条,满是自责,“都怪我,是我害死了他们……都怪我!!”
为什么,靠近他的人总会不幸。
竹林随着他的动作往后退,视野中,那两个小小的身影已经逐渐消失,最终隐没在竹林之中,红雾像是没有找到他的气息,到处乱窜。
一连几日的经历,又经历了几次大悲,谢厌七被剑灵拖着走了一路后,直接晕了过去。
离了土城,远处的黄昏还悬挂在半山腰,远远地朝这边散发着光,试图照亮这一片大地,可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只有少年孤单的身体朝光靠近。
……
悬武门被天火覆灭一半后,历经一个月皇宫才派人修好,九天之上的天门已经关闭,星河之水被均数隐秘在上方,只给人间留下一道宛如仙境的美景。
天牢前,有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提着一个食盒,左右徘徊,抬头看了看树,又看了看天色,最终在守卫的面前拿出了一张符纸,默念口诀,直接凭空消失了。
守卫吓了一跳,“人呢?”
“金城什么时候随处可见都是修行者了?”
天牢内,张不问慢吞吞地走着,左右看了看里面的人,发现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后,又缓慢继续往里走。
牢中关押的都是重要人物,里三层外三层的牢房让他差点没找到人。
最终在一阵如雷的鼾声后,张不问来到了一处酒味十足的牢房前,伸出手敲了敲牢门,对里面躺着的人道,“吃饭了。”
茅草上背对着他的人听到声音缓慢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又继续睡了起来,本以为他不会有反应了,谁知下一刻,垂死病中惊坐起,转身看向来人。
一个箭步来到了牢门口,哈哈大笑起来,“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来看我!!”
张不问抿着唇笑了笑,提着食盒,目光只在牢门的锁上停了一瞬,那锁便自动开了,他淡定自若地走了进去,将食盒放在了木桌上。
二人相对而坐,那人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食盒,扑面而来地酒气让他浑身舒畅,拿着一壶酒就对嘴灌了起来。
张不问支着下颌,慢吞吞道,“你就不怕我下什么东西在里面?”
喝酒的动作一顿,他吧唧了一下嘴,又继续喝了起来,紧接着嘲讽道,“你就不怕谢厌七那小子死外面?”
“……”
张不问不说话了。
他拧着眉,捡起来最近的三颗杂草放在桌上,指尖从左至右抚过之后,才缓慢地松了口气,拂袖将东西扫在了地上。
“还活着。”
“也就你心大,竟然相信他能够活着回来。”
张不问微微叹息,“我不可能一直在他身边。”他抬眸,懒洋洋地看向对面狂喝酒的人,“你什么时候回去?”
对面的人动作一顿,将酒壶重重放在木桌上,“回去干什么?你莫不是将小无悔和柳二梅劝回去了,又想将我王无醉劝回去?”
张不问不语,垂下了眼眸。
“待在这里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王无醉不屑,“那又如何,我都待了百年了。”
张不问掀起眼眸,“你知道我并非说的这件事。”
气氛一瞬间僵住,王无醉脸上的放荡突然就卸了下去,他摩挲着酒壶,像是下定了决心,“我不回,你知道的,我还在等人。”
“等谁?”
“等谢厌七好徒儿来救我。”
话语又绕回去了,提到了谢厌七,张不问唇角微扬,最终没再追究之前的那件事,只是眉目间看起来隐隐有些忧愁。
“怎么了?莫不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王无醉意识到了不对劲。
对面的人摇头,牢房中唯一的窗口飘进来几片落叶,他的目光追随它们缓缓落下,如浮萍般荡漾,他瞳孔微缩,突然站起身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