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爹爹并未细说,他也想不出来,只好听了钟无恨的走到那从左至右第七颗槐树下,这颗槐树和其他的不一样,木城四季如春,正是万物生长之际,乃至槐树此刻大多都是细芽,可眼前这颗槐树,相比于其他的,更是枝叶茂盛,有些显眼。
谢厌七兀自懊恼,他应该也能看出来的。
将马交到了钟无恨手上,谢厌七开始低头挖了起来,没什么工具,他就随手捡了一颗尖锐的树枝。
钟无恨垂眸看着他的动作,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和煦的春风带着他的声音落到了谢厌七的耳中。
“你知道阎王殿吗?”
谢厌七只当他是闲聊,答道,“当然知道,五城十四州之外的杀手组织,阎王送贴,三更走,五更死。”
钟无恨抿唇。
谢厌七动作不停,“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钟无恨没有回答,只是站在他的身后,居高临下道,“可挖到了什么?”目光垂落,盯着谢厌七带着些许怜悯。
谢厌七不明所以,伸手往里掏了掏,槐树下的泥土已经被挖出一些深度,却并没有看到任何的东西。
“这土像是从未挖开过,为何爹爹让我拿东西?还说是我娘亲留下的……”谢厌七虽狐疑,可手上的动作还是没停。
兴许是埋的太深了。
钟无恨阖上了眼眸,声音依旧冷漠:“谢厌七。”
“嗯?”
少年回头,却见钟无恨欺身上前,一把夺下了他腰间的玉佩,谢厌七大骇,“你干什么!那是爹爹给我的。”
钟无恨举着玉佩,神色复杂道,“这是你爹说护送你到这儿后会给我的东西,这玉佩品质不差,买你一条命,够了。”
“你什么意思!”谢厌七丢下了手上的尖锐木棍。
钟无恨步子缓缓后退,将玉佩收在怀里,一字一句道,“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要与你说阎王殿吗?”
谢厌七不满地盯着他,心里却逐渐涌现出不安。他的声音还在继续,“阎王送贴,必死无疑。”
“阎王殿有十殿阎罗,有人花钱买下谢府几百口人的命,你接下了阎王殿的帖子,但你爹则用这一枚玉佩,买下了你的一条命,来木城槐花村是假,挖信物也是假,只有支开你才是真的,谢厌七,我本以为你虽被溺爱一生,但脑子应当不错,可如今一看,却是废物一个。”
谢厌七眸子随着他的话语逐渐瞪大,呆愣地站在原地,张了张嘴,一瞬间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钟无恨翻身上马,将他的马丢到了他的面前,冷笑道,“我是阎罗一殿,钟无恨,念在你救过我一命,若是想知道谁是杀死你们的凶手,就来五城十四州之外的阎罗殿找我,我在那里等你!”
马蹄踩着嫩草离去,钟无恨的身影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所有的消息都与他所听所想不一样,谢厌七几乎没有反应过来,他愣在原地好半晌,酸涩的双眸颤抖,泪水滚烫地落在手臂时,他整个人陡然惊醒。
“爹爹……哥哥……不会的!!不会的……”
他仓皇无措地朝着马跑过去,想翻身上马,明明是极为容易的一件事,他却踩空了好几次,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让他无法呼吸。
慌乱在胸口乱窜,想冲出喉咙,却在哽咽中翻滚了好几下都没有呼之欲出,他终于翻身上马,朝着金城的方向行去。
“驾——”
快点,再快点!!
府绝
去时四日,回时三日。
金城的城门依旧大开,百姓仍然安居乐业,摊贩依旧出来买卖,谢厌七一路驾马进城,泪水几乎模糊了他的视线,几日的沧桑早已让他变了模样。
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已经不再,身上的衣裳沾染了不少风尘,稚嫩的脸庞,皆是杂乱与尘土。
谢府门前,一片寂然。
谢厌七跌跌撞撞地下马,将慌乱在喉中翻滚了几下,连滚带爬地上了阶梯,跨过门槛,双腿颤抖地往里面走,熟悉的府门,熟悉的院子,却没见到熟悉的人。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木城的桃花开的正旺,可金城的枯叶却落满了谢府,短短七日,一片废墟,满地的落叶,遮挡住原本在院内的尸体。
几百口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周围,而最中间,却整整齐齐摆着七具尸体,他的爹爹,以及六位宠他爱他的哥哥。
谢厌七呆呆的站在院内,看着昔日满脸笑容迎接他的人,此刻毫无声息的躺在地上。
双眼的酸涩像是一瞬间冲破牢笼,滚烫的泪水从脸颊落下,眸子的光亮被晦暗取而代之,谢厌七上前一步,又停了下来,他呆滞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地,看清楚前面的人。
四周有风拂过,吹起了他的红色衣袍。
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隐忍了三日的少年终是支撑不住跪在了七具尸体面前,“爹爹……”他的声音好像一瞬间被夺去,哭声在嗓子压抑着没有喊出,胸口却在此刻像是被一双手狠狠攥住无法呼吸。
他不敢上前,更不敢亲眼看到他们。
他直直地跪在地面,挺立的背脊在一瞬间被折弯。
周遭的落叶被突然出现的狂风席卷而起,他腕口的镯铃发了疯一般作响。
他似没有听到一般,仍旧跪在原地,萧条颓废的背脊后,有杂乱的声音越靠越近,“谢厌七在这儿!!他回来了!!把他抓起来,交给陛下。”
陛下?
少年深埋在地上得脑袋微抬,死寂空洞的眸子像是一瞬间有了目标,他缓缓站起身来,掌心狠狠握着不知何处而来的匕首,阴鸷地看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