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怎么也落得个皮开肉绽,但没想到,掉入罐子的一瞬间,周遭不仅不热,也没有水,反而是一片漆黑又空旷的土地。段匆疑惑的摸来摸去,感到上方有一块地方是松动的,她一用力,将那地方顶了开来。
明亮的光线倾泻进来。
段匆忙带着草精爬上去,可是还不待劫后余生的喘一口气,她们便看到方才那老头儿正悠然的坐在一边喝茶。
“寂风,出!”
这次段匆半点不敢迟疑的唤出红伞:“百草妖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百草道人转过头来,十分伤感的叹了一口气:“小老儿一番好心,被当做驴肝肺喽。”
好心?
段匆愣了一下,将前因后果仔细的思索一番。
她们一路所遇,那棵人面树,还有那要看病的男人,那群小鼠精,现在看来,都是妖怪。而他和这些妖物明明是一伙的,刚才还指挥着要将她们腌成草药呢,哪里有什么好心?思及此,段匆更加面色不善:“你冥顽不灵!你心怀不善!”
百草道人却道:“我要把你腌成草药,可是成了也不成?”
唉,这倒真没成,难道刚刚……
段匆忽然懂了。
她放出一丝法力向外面那沸腾的草药罐子探去,果见那里面法力汹涌———
幻术。
那罐子是这老头儿的幻术。
他这幻术连接屋内外,看似是跌进了滚烫的罐子,其实是来到了屋子的地底。
这样看来,他也的确没做什么坏事。只是段匆不理解了:“屋内外不过一门之隔,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呢?”
小老头儿再度叹口气:“你看外面,可认得那些妖怪?”
段匆将窗户捅破一个洞朝外看,只见这一会儿工夫,院子里又多了好些妖怪。
有一只两个头,一个头是男人、一个头是女人,他们的身子相连在一起,手脚也相连在一起,男女神情俱温柔,时不时相视一笑。
“这是蒙双氏,这一男一女本为亲兄妹,因彼此相爱、结为夫妻而违背世常伦理,无处可去。”
段匆点头:“我认得。”
在天门宗时,她曾在妖物全书上见过这蒙双氏,只是没想到他们最终躲到了这里。
有一只黑发逶迤在地,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只是那人的面孔上,一双眼睛却是瞎的,两只黑森森的空洞,眼角还有几丝鲜血,显得恐怖而凄厉。
这是烙女蛇,段匆也认得。
相传,烙女蛇本是人间一位县丞的小妾,一日,这县丞的正妻趁着县丞不在,用烧红的钉子烙瞎了小妾的眼睛。小妾自尽而亡,但因怨气太大,魂魄久久不散,最后化身妖物,将那正妻加以报复后,便消失在人间。
这些年,那位正妻一直在悬赏捉拿这蛇妖,报酬丰厚,引得很多捉妖师接下悬赏。只是,却一直找不到这蛇妖。
没想到,她竟也在这里。
还有一只妖物,段匆见过,就是刚才说是为人治病的那男人,他呆呆的看着小鼠精、蒙双氏、烙女蛇都在罐子下煽风点火,不忍道:“不好吧,我还没为她们治病呢……”
呃,这位倒还挺善良。段匆好奇道:“他是谁?”
“高山君。”百草老头道。
他这么一说,段匆就认得了。高山君也是个妖怪,是一只山羊精,先前在人间,专门用给人看病来骗吃骗喝,后被人发现了,打个半死,最后就没了踪迹。
没想到也在这里。
“细究起来,这些妖怪都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却上天入地,无处可去。老头儿住在蓬莱岛,地方宽敞,正好也一个人寂寞,引他们过来,也给老头儿做个伴。”百草老头道。
“原来如此。”段匆懂了。
这些妖虽然未做恶事,但人族和妖族的仇恨却仍是货真价实的。段匆看他们兴冲冲的加大火、熬着那草药罐子,看来这恨意不仅真实,而且还不小呢。
所以见到身为人族的她,这些妖当然也就咬牙切齿的想把她煮成草药水了。
而这百草老头的幻术,不仅满足了这些妖怪的愿望,也可以让她完好无损的脱身。
段匆将红伞收回,默默叹了口气。这老头儿收留他们,倒也是一番好心,只是她这捉妖师的身份就显得更可笑了,下山以来,放过了蜃妖没杀,现在肩膀上又揣着只草精,还和外面一群妖怪们只一墙之隔,却无所作为。
她真是堕落了。
小草精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忙蹦跶着解释:“我们小草虽然也是妖怪,但我们小草不害人的,我们只晒晒阳光,喝喝雨露,吹吹风,看看流云。”
好吧,段匆摸摸它的头,想起正事,忙将此行的来龙去脉向百草道人描述一遍,老头儿听后颇为不悦:“那小子怎么不亲自向我来求?”
“他还得在山上防着狼妖,”段匆说完,活络了一下心思:“道人和他是如何认识的?”
百草道人十分洒脱的一挥手,道:“缘来缘去的,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段匆:“……”
这可真是云里雾里了。
百草道人转身取来一个长长的檀木盒,交到她手上,段匆不敢怠慢,将盒子郑重的包进包裹,背在背上,道了谢,同百草道人告别。百草道人十分高傲的在背后瞧着她。
果然,刚走两步,段匆就发愁的转过头来:“这这这,我怎么出去啊?”
“哼,跟着我吧。”这老头儿显出一副老当益壮的神气,在空中画了一个符咒,点在段匆身上,段匆顿时变得和草精一样大小,然后被老头儿装进袖袋,拢着手,镇定自若的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