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坂卷老师稀奇道:“咦,这不是今天刚刚才来跟我交过职业考试报名表的那个孩子吗?”
进藤光vs高永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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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至中盘,进藤光已经完全忘记了外面的一切。
太久太久没有下过这样的棋了,将近一年的隔绝期令她几乎忘记了这种惊涛拍岸、汹涌澎湃的感觉,而那种从本能中散发出的激动,令她不自觉地浑身都几乎颤抖。
有多久没有下过这么高强度的棋了?
她思念着这种感觉,就像鱼思念着水。
比怀念与愤怒更多的,是对胜利强烈的渴望与兴奋。下棋多年,这种东西已经刻进了进藤光的骨子里,仿佛条件反射。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行棋算不上稳妥,甚至太过冒进了一些——可是管它呢!
不要说别的了,她甚至连身边多了几个旁观者都完全没有意识到。
剑拔弩张的开局导致一进中盘,厮杀便格外血腥。高永夏终于被她激起血性与认真,落子更比平时尖锐强硬十倍——开什么玩笑?他要是连这么个业余的小姑娘都收拾不了,他还下什么棋?
所以中盘的缠斗便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展开了,简直像是两只野兽的撕咬似的,双方都刀刀见血;更恐怖的是这种野蛮背后的技术含量:这两个人哪怕肉搏都角度各有各的刁钻,一时间竟斗得旗鼓相当。与这种激烈局面相对应的,却是双方落子的速度都开始逐渐变慢,变得很慢。
尤其是进藤光。
围观者皆是大气不敢出一口,甚至不自觉地震慑屏息。所有人都看得出,右下腹白方那条大龙的生死将是左右全局走向的关键,而白子此刻已被黑方逼入墙角,腾挪空间越来越少。
可是能和高永夏下到这个程度的,究竟又是什么人?!
徐彰元甚至震惊得没有忍住悄悄向坂卷老师打听了一下,可连坂卷也是今日第一次认识这位少女——不,不对,这里确实是有人认识她的。坂卷暗自腹诽,光是塔矢君看到她时那个震惊的表情,他们要是不认识,那才是有鬼了。
可是塔矢君正一心一意地看着棋局呢,此刻去问,怕也是得不到任何结果的吧?
汗水从少女的额头上浸出,那双绿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棋局,焦虑像火花一般缠绕在她的神经末梢。一年的空窗期毕竟磨钝了光的棋感,大脑的齿轮缺乏润滑,便运转得磕磕碰碰。随着棋局逐渐深入,这杂音不断变大,甚至不得不短暂地卡顿,陷入急迫的长考。
要下哪里才好?
怎么样才能做活?
十二之九?不行,连扳太勉强了,一定会被断的,之后讨不了好。
粘上?可是气真的够吗?
上面一点的地方有没有可能再做个眼出来?必须要做出来!可是怎么做?
怎么做才好?
佐为,告诉我,如果是你的话,要怎么做才好?
如果是佐为的话,应该会走……会走那个地方的吧。
进藤光盯着那个小小的交叉点,忍不住蹙紧了眉。可是那个地方——那个地方真的合适吗?
不是说不好,而是她太了解高永夏了,所以足够清楚一旦落子那处会招致高永夏多么用力的反扑,况且那还是高永夏最善于应对的棋形。
几乎在一瞬间,光的本能就警铃大作。
可是……可是……
啊啊啊进藤光你在想什么呢?以你的大脑真的想得出比佐为的结论更好的应对吗?
可是——可是——
可是,小光,你真的认为这就是最好的解答了吗?
一个温柔的嗓音在他的脑海深处轻语,如一朵花瓣落在平静的水面,荡开圈圈波痕。
那么温柔、那么熟悉的嗓音,宛若一道雷光,几乎让进藤光在一瞬间就回忆起了他12岁时在阁楼里那场命定的相遇。他豁然回身,一个雪白莹然的身影在他脑海深处静静发光。
而呼吸仿佛在这一刻全然骤停,进藤光甚至花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这并不是她脑海中的意识带来的不自觉的屏息,而是全然的生理反应。
因为下一秒,剧烈的刺痛刺穿了她,像拧毛巾似的拧着她的心脏。
操啊——!!!!!!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虽然安倍医生提前打过了预防针,可是进藤光真的没有想到会这么这么疼,疼到连骂娘都没力气骂。如果说平时她偶尔发作的时候疼痛度是4,那么现在的程度大概就是4000000000,仿佛有一把剪刀直直插进他的心口,然后胡乱野蛮地搅了n圈,仿佛榨汁机一般地把她的心脏都绞烂。
几秒之间汗水已经从她的额头上大颗大颗地滴下,光死死咬着嘴唇,捂着胸口,却止不住胸口急促的起伏。她忍不住躬下身蜷缩成一团,而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已经意识到出了事,连对面的高永夏都有些担忧地问她没事吧,塔矢亮更是已经焦急无比地凑到进藤光身边扶住了她的肩膀:“进藤?进藤?!怎么了?你的药在哪里?”
进藤光晕头转向,不能呼吸。
可更令她不能呼吸的却是脑海里的那个声音,那个身影,那个阔别了一年的鬼魂。
外面的一切都全然被忘却,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从这句痛苦的躯壳中抽离而出,置身于脑海深处一片镜子般的黑暗水面。她的面前空无一物,珍珠般的光芒却来自于背后。
『佐为?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魂魄笑了。『我来做最后的告别。』
『……告别?』
『是啊。』藤原佐为轻轻指了指他的胸口,『小光,从此之后,我便要居住在自己的身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