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道口,梁山第一家酒店。
朱贵内心很是忐忑,他一直觉得,自已能在梁山混到个小头目便不错了。
杜迁、宋万都有军中手段,练兵颇有一套;阮氏三雄个个武艺非凡且精通水性,练的水军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彪悍。
只有他这个酒店掌柜,交椅坐得有些不明不白。
朱贵并不十分清楚情报对梁山的重要性,他只是兢兢业业,将这“南湖酒店”给经营了起来。
王伦给酒店提出的唯一要求,是不准杀人。
按照前些年在江湖厮混的经验,朱贵很清楚,这个世道上的黑店实在太多了。
窥探旅客有无财帛,一旦携带有看得上的钱财,登时下蒙汗药麻翻,有良心的黑店把人杀了胡乱掩埋,黑心的则把人肉充作牛肉卖。
相比之下,寨主的这个命令和要求,简直是黑道上唯一的一股清流!
南湖酒店刚建不久,但毕竟地处交通要道,又是实打实的做生意,故而很快就兴隆了起来。
客人闲聊、店小二随意问一嘴得到的回答、往来有哪些客商、采买些什么货物、要去往哪里,这些信息就被收集整理,然后交给王伦的心腹亲卫统领彭大。
朱贵一开始还觉得,这些繁琐的信息其实没什么用,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已的浅薄。
有一支从北地收购人参等药材的商队路过酒店,由于天寒地冻,多住了两日,得到情报的王伦便亲自下山,与商队主管谈了一笔业务。
用于支付购买药材的,是一笔刚从柴大官人那里送来的珠宝。
江湖豪客多有拦路抢劫、打家劫舍的,所得贵重的珠宝,一时不好出手,于是就送到名满江湖的柴大官人处。
因此柴进实际上成为了江湖黑道最大的赃物洗白商之一,通过对辽国的贸易往来,这些在大宋境内难以出手的珠宝,就变成了铜钱和银两。
需要柴进洗白的赃物太多,故而有一部分就被送到了梁山这里,王伦需要把这些赃物变现,兑换成山寨需要的粮食、布匹、铁、药材、马匹、武器等。
眼看着药材商队心满意足地离开,山寨的船队将购买的药材等货物送走,朱贵便陪着王伦,坐在后院的水亭中饮酒。
手边有火炉,炉上温着酒,遥看白茫茫的湖面上玉龙酣战,乱乱纷纷,似柳絮如鹅毛,朱贵紧了紧身上的貂鼠皮袄,重新系了系棉披风,不由得看得痴了!
王伦看了看朱贵,觉得很有意思,这兄弟跟自已想的一样,颇有些文艺气质在身上的!
饮了两角酒,店里一个伙计便远远地跑了过来,朝水亭中的两人一拱手,说:
“寨主,朱头领,有个配军打听去山寨的路,又在墙上写了一首诗呢!”
“是何相貌?”王伦心中一动,便问到。
“约莫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六七的年纪,极其雄阔,面上带须,隐约看到有刺字。戴红缨毡笠,系了腰刀,还提一柄衮刀,包裹里装的都是衣物!”
朱贵脸色顿时一变:
“说了多少次,不得窥探来往旅客的夹带财帛,如何不听?”
那伙计自知习惯性地说漏了嘴,连忙称“不敢”。
王伦也知道,如今山寨良莠不齐,便挥了挥手,故作好奇地说:
“且去看看那诗!”
此时天色渐暮,朱贵便叫人收拾了火炉,跟着王伦朝店内走去。
店里只有一个客人,正坐在角落,侧首对着门帘,听到动静,便低了低头。
王伦踱步到专给过路行人题诗的白粉壁前,果然有一首新诗:
“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
江湖驰闻望,慷慨聚英雄。
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
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
王伦默默读了两遍,摇了摇头,朝那客人走去。
只见桌子上一盘吃了大半的冷牛肉、两盘菜蔬、七八个叠摞在一起的酒碗,还有半碗冷酒,桌子上也撒了好些酒水。
见王伦走近时,那人又转了个方向坐,顺便将放在长凳上的范阳毡戴在了头上。
王伦微微一笑,便在旁边的桌子旁坐下,朱贵也跟着坐下,又招了招手:“温酒来!”
酒保温了酒,用小木桶盛来,以铜勺取在碗里,王伦说:
“天寒地冻,羁旅无归,相见即是缘分,给这位客人也来一碗吧!”
他举起碗来,朝那客人示意:
“林教头,请!”
那客人原本勉强笑了一笑,听到王伦如此说,脸色一变,顿时站起身来,酒也不喝了,胡乱收拾了行囊,拍下一小锭银钱,说:“你认错人了!”
说完提着衮刀就要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