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老头挑上来的鸡鸭,再次挑下山,卫大虎猎了皮子便要去县里,他也没那个耐心照看家禽。除此之外,他们家的家伙什都可以留在山里,不过被褥得背下山,不然回家没得睡。
被褥轻巧,半点不压背,爹要挑鸡鸭,桃花便背褥子。夫妻俩一个要留在山上,一个要下山,对比一脸迫切想要下山的大嫂,桃花便显得有些依依不舍,拉着卫大虎一个劲儿叮嘱:“一定要注意安全,甭管猎没猎到羊,你都回家一趟。”
卫大虎摸了摸媳妇的小脸,冷冰冰的,干脆双手捧着搓了搓,搓暖和了才放手:“下山路上小心些,山路滑,你看着些脚下,若是让我知晓你粗心大意摔了,我回家定是要罚你的。”
他们夫妻俩黏糊,方秋燕在旁边乐得不行,也没催,背起背篓走到挑着担的陈大石旁边。桃花见此,抓住卫大虎的手摇了摇,不再多说,朝大嫂他们走去:“锅里还有昨儿吃剩的饭,你自个热来吃。别送了,你早些下山便是,我等你回来。”见他跟着走出来,桃花折身冲他一个劲儿摆手,回吧回吧。
卫大虎便站定,望着他们踩着积雪渐渐走远。
下山的路十分难走,还危险,卫老头都不让小虎在地上跑,而是抱到箩筐里。积雪厚,他担心狗子跳脱,若是不小心掉入天坑,那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小虎被他买回来那日都是跟在他身后跑,奶狗时期便走山路,如今长大些了,反倒被挑着走,它一开始还不咋乐意,一个劲儿在箩筐里蹦跶,被卫老头沉着声骂了两句才老实下来。
一路上都没啥人说话,都害怕啊,生怕谈兴上头忽略了脚下,都顾着埋头踩着前头那人的脚印走,全神贯注,就担心一个不慎走错路掉进坑里。就这般紧绷着心神埋头赶路,不知时间流逝,当看见山下老屋的轮廓时,方秋燕还有些不敢相信,他们下山啦?
“桃花,那是你家不?”方秋燕一把拽住走在她前头的桃花,揉了揉眼问道。
“咋地,大嫂进山俩月连我家都认不出来了?”桃花语调欢快,故意这般逗趣大嫂,晓得她这是思子心切了,到了山脚下反倒有些恍惚。她其实也是松了一口气,是真累啊,肩上的背篓虽没有进山时重,但下山的路要难走些,何况如今下着雪,一个不慎便会摔到,杵棍都不好使。
到了好,再不到她都快坚持不下去了。
看到自家院子,连走在最前方带路的卫老头都下意识加快了脚步,而这一路一只安生待在箩筐里的小虎眼下却跟发了疯似的蹦跶起来,卫老头被它颠得肩膀疼,只得倾斜箩筐把它放出去。
“汪汪汪!”小虎落地得了自由,一路犬吠,撒脚丫便朝着山下窜去。
那开心劲儿可别提了,所有人都被感染到,紧绷了一路心弦徒然一松,陈大石和陈二石嘻嘻哈哈说待会儿回家吓爹娘一下,还说村里人晓得他们去“县里”做零工,咱这造得这般埋汰,瞧着是像在外头吃了大苦头,就是咋没走村里大路回来这事儿得想个说辞应付一下。
“应付啥,都不稀得搭理他们。”陈三石进山一趟升起了娶媳妇的心,对那群败坏他名声,害他黄了好几回相看的村民突然就没了好感,烦死啦,如果不是他们,他就不会在山里洗了两个月的衣裳,鬼晓得他有多辛苦,白日里要砍树挖地基建房子,收了工,大虎哥和大哥都有嫂子给他们洗,他和二哥还得摸黑去河边搓洗衣裳,真真累死个人。
“三石说得对,搭理他们干啥,她们张嘴问我就得回答不成,去了哪儿,又从哪儿回来,关她们屁事啊。”山里房子都建好了,那就和有条后路般,方秋燕如今说话愈发硬气。当脚彻底踩实山下那条回家的路,她一挥手招呼上陈家兄弟三个,冷笑,“走,咱现在就回家!”
顿时,两拨人分开,桃花没想到她说走便走,拔高音量喊道:“不坐会儿歇个脚?”
“回家再歇!”方秋燕的声儿从远处传来,她话音刚落,陈大石便接上:“姑父,我们先家去,您和弟妹别忙活午食了,走了这么久山路都累了,你们在家歇息片刻就家来,午食在我家吃啊!”
“吃啥吃,不去。”卫老头刚推开院门,小虎立马便窜了进去。
“不去啥,就得去,不来我待会儿亲自过来请!”陈大石的声儿已经有些回音了,桃花闻言笑得不行,跟在爹身后进了院子,头一件事便是把背篓卸下来。
卫老头掏出钥匙开了堂屋门,他把箩筐挑进去,回头对抬背篓的桃花道:“你大哥那性子也是说一不二的,待会儿怕是真会过来。今儿下山路不好走,确实也累了,你也别忙活午食,待会儿拎袋米,咱去你大舅家吃饭吧。”
桃花便带头应好,米是一定要拎的,便是大虎不在也得拎。就这俩月,大哥他们下山挑了几回粮食,乡下人家粮食都金贵,也就是在山里日日干体力活儿饿不得,所以才顿顿大米饭,眼下大舅家怕是都省着口粮吃。
家里有一段日子没住人,凳子上蒙了一层灰,桃花歇息了会儿便开始坐不住,先是在院子里搓了把雪把手给洗了,接着便去爹的屋帮他把被褥铺好。
拾掇好爹那屋,她又去自己那屋一通收拾。
卫老头把鸡鸭放到院子里,又去后院抓了半篓松针,如今天冷了,他终于有了给小虎做个正式狗窝的打算。建房子剩下不少木柴,他准备给它建个“房子”,还得往大了建,免得日后它长大住不下。
要不咋说它这名儿取得好,大虎都有新房子住,小虎自然也不能缺。
不过这几日是住不成的,他回屋找了个旧麻袋,往里头塞了不少松毛干草,先将就将就罢,过好日子前都是要先吃苦的,人是如此,狗也是。
他都没叫桃花缝麻袋,自个捻着线穿针,缝得很是来劲儿。桃花见此脸上全是笑,她没出嫁前叫过三个人“爹”,可从未有一人能像公爹这般,半点没脾气,连妇人家的活儿都乐意干,穿针引线啊,她哪儿见过汉子捻着针?
从水缸里打了半桶水,她也是半点西闲不住,几间屋子来回转,这里擦擦,那里抹抹,一处都没落下。
鸡在院子里啄食,两只灰鸭则一摇一摆在院子里嘎嘎叫唤着来回溜达,似在找院门般想要出去。
没了那只会叨狗的大母鸡,小虎顿时又成了家中一霸,追鸡撵鸭,闹得满院子家禽乱叫,吵人得很。
冷清了两个月的小院又热闹起来。
三花跟着大哥过来叫姑父和表嫂家去吃饭时,看见的便是两只鸭从紧闭的院门缝隙里往外伸脖子,老长一根脖子,把她吓一跳,张嘴便叫道:“表嫂,你家鸭要钻出来了!”
桃花正在擦窗户,闻言立马跑出来:“哪儿呢,哪儿呢?”
三花蹲在地上去推那两只鸭的脑袋,可又怕被叨:“这儿,它们要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