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才叫人把地方上的事态揭露到京城,结果你那位好心的皇兄派了军队镇压。”谢柏峥无语凝噎地说:“以至于左都御史朱大人要用死谏,才能逼你皇兄睁眼看看他的子民在受何等压迫?”
霍靖川静了静。
“现在说这些也没意思。”谢柏峥烦言道:“我听叶文彬说,皇帝还想找茬治朱大人的罪?朱大人的长子要在诏狱关到什么时候?”
“等等。”霍靖川皱眉:“你何时偷偷见过叶文彬?”
“他日日都在你皇兄身边,我怎么见不着?”谢柏峥倒是没有想到从前在苏景妙那里听来的那一耳朵风月事,只是很无奈地说:“你当张首辅为何要将我从翰林院调去内阁观政?你皇兄谁也不想见,只愿意见叶文彬。叶文彬是勋贵,自矜身份不愿意与朝臣来往,唯与我算是有一些朝堂以外的渊源,于是阁老们一致劝说我去当这个佞臣。”
“要不然,大家都跟你的皇帝哥哥说不上话。”
“……”霍靖川难得为叶文彬说句公道话:“叶文彬倒也未必是自矜身份,他那是知晓皇兄不愿意他与朝臣来往,只唯有你是个例外。”
“你别打岔。”谢柏峥险些被他绕过去,“你皇兄究竟怀疑谁在背后指使朱大人?对了,那日在文化殿他曾问朱大人是不是要逼宫。”
“朱大人是最重视正统的文臣,你皇兄这一问实在伤忠臣的心。”谢柏峥回头,话音一转:“你皇兄怀疑的背后之人,是你吧?”
霍靖川:“……”
“如今三司会审亦已查明朱大人背后无人指使,可你皇兄仍旧不肯放人。”谢柏峥摇头道:“实在叫人寒心。”
“你别腻歪——”
“喔。”霍靖川收回搭在谢柏峥腰间的手,站得端端正正地解释:“我看你仿佛又瘦了,所以就没忍住上手摸一下。”
谢柏峥面露无奈。
“朱大人家的公子,我会尽力一试。”霍靖川说起这事,也觉得没甚滋味,此事他皇兄不占理可世间总要有一人去承受天子的怒火,“……哪怕是叫他先出了诏狱,也比这样没尽头地关着好。”
霍靖川摸了摸鼻子,小心地看了一眼谢柏峥。“……此事不怪你,我知道。”谢柏峥无奈道:“我只是日日在内阁听张大人念叨,故而心里着急了些。”
“走吧。”谢柏峥往门外走去:“咱们去听一听刑部审顾静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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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静瑶的这一案,因丈夫的缘故而引起了朝中各方的关注。大理寺和御史台都盯着这个案子,若是审不出一个像样的结果,言官们的折子可都已经准备好了。
左都御史朱大人舍身为国在先,御史台的其他言官们也都不是怂货。右都御史郑大人甚至拒绝了擢升为左都御史的提议,御史台只有一位左都御史,其爱子还被关在诏狱之中,他若在此时升迁那成什么了
自那日以后,言官们的战斗力空前高涨,又有天下文人志士的声援,其气焰连内阁都压不下去。
虽然内阁也没想要压。
只要别太过分,别有事没事指着皇帝骂,就都睁一眼闭一眼了。
因此顾静瑶这一案,再也没有人会去偏袒董家。
谢柏峥撑着伞,与霍靖川一道去往刑部。才下马车,便见到长长的一道油纸伞队伍,看起来有上百人,无一例外全是老少妇孺。
谢柏峥正疑惑,小药童何冬打着伞来接他们。何冬满脸喜色道:“城中的百姓们听说刑部今日要审静瑶姐姐的案子,都来给他作证了!小王爷叫人抄来的药方也有了出处,是我师父从前被一位怀孕的妇人开过的药方。那妇人与董家小妾的症状相似,都有滑胎的迹象,故而用的是我师父祖传的保胎方子。那位妇人去年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便是这队伍中领头的那一位!”
谢柏峥顺着何冬的描述张望,撑着伞的妇女老人太多,将刑部衙门前的青石板街道挤得满满当当,何冬说的那位妇人的面容看不见,但想必也是一位懂得知恩的妇人。
霍靖川亦是心中动容。
若非亲眼所见,又有谁能想到,许多地方父母官都拿不到的万民伞,竟然叫一个女子以这样的形式拿到了。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表情都是一松,放慢了脚步往刑部衙门走去。因为人多,便也不跟大家挤着,就在人群后静静的听着。
堂中一位妇人,声音洪亮道:“刑部的大人!民妇是城北民巷的一位寻常妇人,一年前我因孕中见红,又畏惧流言不敢见大夫。我在路边徘徊半日终不能下决心,正是堂上这位好心的顾小姐亲自将我劝了进去。她说公主娘娘请大夫义诊难得,只一年一次的机会,叫我碰上了便是我们母子有福气,若我畏惧男女大防,她也能陪着我。”
“多亏了这位小姐,民妇才能平安产下胎儿!”这位妇人道:“顾小姐即便对着我这样的粗鄙农妇尚且能设身处地,又怎么会加害丈夫的儿子!”
“那董家人从来都不是个东西,他们叫正房妇人去给伺候小妾的肚子,本就是极大的折辱!”她道:“若是顾小姐心中不平,横竖不管那小妾的死活也就罢了,可她偏偏还愿意管,结果却被夫家打得半死要丢出街去!”
“大人,民妇愿以性命保证,顾氏女绝无害人之心!还请青天大老爷明鉴!”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有百余位妇人声援:“请青天大老爷明鉴!请青天大老爷明鉴!”
一声声,如同曾经在长安县时被敲响的登闻鼓一般,传遍了整座盛京城!顾静瑶从前挑灯夜读的医书,一遍遍仔细钻研过背过的药方都没有白费,她过往所做的一切都有意义,尽数化为了今日的一声声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