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靖川一脸窘迫地看着他。
昨晚他的一厢情愿,竟然是痴心错付了。这书生前两日并不是这般懒散的样子,怎么睡一晚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谢柏峥洗漱完,换上白日穿的衣服,总算正正经经地坐在桌前。家里雇来洒扫煮饭的王婆子,有一手好厨艺,煮的南瓜粥软糯香甜。
一碗南瓜粥下肚,谢柏峥的起床气总算是熨帖了。
他总算想起来搭理仿佛也同样不大高兴的霍靖川,随口问道:“你怎么了,叶文彬又干什么倒霉事招惹你了?”
霍靖川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吧。都怪叶文彬,没事送什么铺盖被褥,平白叫人睡得不想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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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天在上,叶文彬大概也不知道自己能被平白扣这么大一口锅。他正在长安县衙里忙碌地处理案情,兢兢业业恪守自己的钦差职责。
昨日公堂审案结束后,叶文彬与严徵便马不停蹄地提审李县令及县学的提学官,原本是要一起上公堂审理的,可毕竟是朝廷官员还是为李县令等人保留了一份颜面。
李县令未约束好家奴的失察之罪是逃不掉的,然而格外倒霉的确是副学官刘基,他并未参与什么科考舞弊,但却是他劝说李县令将林秋笙列为榜首。
身为提学官原本就应当对县中的学子多加管理,明知林秋笙的场上文章与平日里大相径庭却未警惕,若不出事自然无人追究,出事了便难逃罪责。
更难办的却是谢教谕,他才是县学中的正学官,是县试舞弊案里要追究的第一人。可他却因为家中独子也下场考试,从头至尾都没碰过试卷。
这样一来,追究他的责任显得不讲情理,可若是不追究又如何服众呢?
严徵与叶文彬仔细商量后,将谢教谕的名字写到了副学官刘基之后——没错,审理完众人之后,他们还要连夜写折子上报朝廷。
两人喝了满满一大壶浓茶,从头到尾仔细复盘白日里审案的细节。盘算来盘算去,两位朝廷栋梁惊讶地发现,怎么到处都是谢柏峥的手笔,他们一个钦差一个翰林出身的一省提学,竟然叫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学子牵着走?
沉吟片刻,严徵叹道:“此子智谋过人啊。”
叶文彬也感到十分意外,他来这长安县之前才晓得自己有这样一位表亲,原本只是受家中祖母所托照料一二,如今看来他这位表弟实在很是出乎意料。叶文彬道:“不瞒严师兄,我是始料未及,师兄怎么也……”
严徵可是未满二十岁就已经入翰林院的大才子,对他这表弟的评价竟然也这样高?
严徵笑道:“那讼师张挽舟与农户李四在县衙和僧录司吃了数月闭门羹,你当他是怎么突然想起去找那和尚是逃丁的证据?”
叶文彬惊讶:“也是我表弟提醒的?”
严徵拿起一张卷宗,“这是令表弟前日送到县衙来的诉状,你看看状师一栏写了谁的名字?”
叶文彬:“……”
这他倒是没想到。
看来,今晚除了一封折子以外,他还得写上一封家信。否则折子送上去,圣上若问起来,家里都不晓得该如何应对。
严徵与叶文彬两人连夜写好奏折,仔细检查过后,这道奏折八百里加急送上了内阁。第二日,内阁的大人们便见到了这封奏疏。
打开之前,众人还在打趣严徵的老师收了一个好弟子。钦差刚到长安县不过两日,这案子竟然已经审完了,由此可见严徵的手段。
众阁老看完折子之后,都笑不出来了。
长安县之事竟然牵连如此之广,相比之下小小的县试舞弊反倒不算什么大事了,诸位大人们面面相觑,一时都未想好此事该从何下手。
原本查案的是黄知府,可他自己的屁股还没擦干净,怎么担得起这样的大案?
阁老们自是要商议妥帖不提,只是众人心中还有另一个疑问——
那姓谢的书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怎么他一介白身牵起了三件要案,还清清白白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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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柏峥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内阁“如雷贯耳”了小半日,他与霍靖川一同在在县学内闲逛。如今整个县学愁云惨淡,学子们都归家去了,几乎没有人。
因为走得磨磨蹭蹭,好半天才找到藏书阁。
既然是阁楼,那必然要走楼梯。县学的这个楼建了已经有十多年,既有书卷经久的气味,又有年久失修的台阶。
谢柏峥走得小心翼翼,却还是觉得自己仿佛走出了一头大象的动静。
嘎吱,嘎吱地。
这地方平时应当很多学子会来借阅,他们看书时就不嫌吵么?等到上了楼,谢柏峥才敢放开手脚动作,不再怕吵醒了木板。
霍靖川莫名其妙地想,我同他一起屏气凝神做什么,反正他无论怎么大喊大叫也没有旁人听见。
谢柏峥下意识地找了找书架上的标识——果然并不像现代图书馆那样有分区提示,于是只能一个一个书架慢慢找。好在这一会离天黑还很早,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在这里消磨。
霍靖川却很着急地问:“咱们来藏书阁做什么?”
谢柏峥慢慢往里走,发现书架上是一些经书史籍,看得出来是仔细挑选过的,但凡科举考试用不上的书,一本都没有。
听见霍靖川问他,便回头答:“你不是无聊了大半日了,找些书看不好么?”
霍靖川想也不想地拒绝:“哪有人无聊了便看书的?”
“那你爱做什么?”谢柏峥在到一个书架前停了下来,“骑马,还是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