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我的手,我心里甜丝丝的,悄悄地分开手指,与他十指相扣。他转过头来,目光温和。我冲他点点头,笑了。他也笑了。
我们就这样走着,他不时回头看看我,我的脸上挂着笑容,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我们无关。荸荠,荸荠,我的丑荸荠。茫茫人海,我们十指相扣,共同奋力向前。如果时间能够停留,我真想就停在这一刻,不要再往前走了,不要再往前走了……
终于挤了出来,我们狼狈地站在桥头,互相看看,不由得都笑了,手却没有分开。谁也没有说话,我悄悄地靠近他,抱着他的胳膊,把头倚在他的肩上。他微微一颤,却没有动,两人就这么站着,直到人群三三两两地往这边走过来,我们才分开。
“我要走了。”脚下却不动。
“好,你快走吧,城门要关了,晚了就出不去了。”
我撅嘴,“笨荸荠。”
他又笑了,露出白牙齿,“确实是晚了就出不去了,出不去也没有地方住,早些回去,也早些收拾着做饭歇息,天短,一会儿就该黑了,也不知你住哪里,不放心。”他伸手整整我被挤歪了的领子,“过两天,不还得来吗?”
我撅起嘴,尽管他说的是实情,但是也不要说啊,或者他可以夹在一大堆甜蜜的话里说啊!笨荸荠,就不会说甜言蜜语。
我一步三回头,他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我。就要拐弯了,我奋力地朝他挥了挥手,露出大大的笑容。他也挥了挥手,依稀能看见他洁白的牙齿。
我一路幸福地走着,戴着手套的手还拿着糖荸荠。荸荠,荸荠……
不知不觉,又回到我的家了。是啊,这是我的家,今年,我要和萧靖江一起度过新年。我们已经约好初二见面,还是在方广寺门前。到那时,我就要送给他我买的帽子了,他一定还是傻乎乎的神情……一想到这儿,我快乐得都要蹦起来了。
我小心地插好糖人,不舍地摘下手套,拿锅盛了水烧上,准备钻到床上暖和一下再做饭。
我灌好热水袋,塞到被子里,转身拿起稻草捆刚要堵上洞口,只觉得眼见一道绿色晃过,一个人用手撑着我拿的稻草,我的心脏顿时漏跳一拍——是他!他怎么来了?他来干什么?!
我想过千万次会有人来,谁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他!
他盯着我,把稻草捆往旁边一扔,撩起前襟,往前跨了一步。事已至此,我也只好往旁边挪了挪。他一弯腰,人便站在地窝子里了。我犹豫了一下,仍然拿起稻草捆堵住洞口,地窝子里顿时黑黢黢的。
“不掌灯吗?”他轻声道。
平素为了省灯油,干坐着的时候我并不掌灯。我默默地走过去,打了火镰,油灯亮了,昏暗的光映照着他帽子上镶的玉,杨骋风的脸露了出来。
“这几个月,你……便是住……这里?”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更加轻声地问。
我不答话,揣测着他的来意。他也没再说话,仍只是打量地窝子,更多的时候是打量我。
地窝子里很冷,我的脚不一会儿便有点儿开始发麻。这里离真正的山还很远,寻一捆柴要好半天。我平日多是在外面用草和落叶煮饭烧水,因为烟很大,地窝子里根本散不出去,只有在夜里,我才会烧点儿柴驱驱寒气,今天也不例外。寒冷最消耗体力,也最能使人的思维能力下降。来者不善,我必须要集中全力对付他。想到这儿,我不理他,兀自脱了鞋,上床盖上被子,把两个热水袋一个捂在怀里,一个放在脚前,盘腿朝南坐了。枕头紧挨在我的身后,下面有菜刀、砍刀、剪刀,如今,这里倒是最安全的了。
杨骋风似乎吃了一惊,站了一会儿,他突然也猫腰解了靴子,一掀被子钻了进来,却坐在床的西面,脸朝东,然后对我一笑。
我暗暗吃惊,悄悄地又往枕头那边挪了挪。
两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杨骋风突然说:“嘿,这里真冷。你那里好像比这边暖和,怎么回事?”
我不理他,仍然坐着。他一掀被子,看见了我的热水袋,一把抢过我脚下的那个,抱着坐下来,笑嘻嘻地说:“这下好多了。”
幸好我把荸荠送我的那个抱在怀里,否则拼了命也要抢回来。
“喂,为什么每次看见我都不说话?”杨骋风开口了,我就知道,他肯定又要叽里呱啦地说一通。
我仍旧坐着,不理他。是福不是祸,只等他把来意说明白。
“喂……”他在被子里用脚踢我。
我瞪了他一眼,“你若不想我怀里的热水浇到你脚上,最好老实些。”
“嘻嘻,你怎么不说话?好几个月没见了呢。”
我仍旧板着脸,心想,快进入正题,你来干什么?有一件事是肯定的,绝对不是帮君家。无利而帮别人,对于杨骋风来说,想都不要想。
他突然也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我,喃喃地说:“脸怎么冻成这样子了……”说着,竟缓缓地把手伸过来。
我一把打掉他的手,“杨少爷,自重!”
他脸上浮现一抹尴尬的神色,转瞬即逝,又哼了一声,“我自重!你和那傻小子卿卿我我的,怎么不自重?”
我心里一惊,他到底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这么说,他看见我和萧靖江在一起了?糟糕!不过转念一想,反正伪造的卖身契还在。我悄悄地又往东挪了挪,离他远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