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吃奶的孩子人小力薄,不过白想想解解闷气。真要叫她眼下拿出个章程收拾人,她一时之间还真的想不出个好法子来。
话说回来,这也怪不得迎春吃人奶水,存心不良,只怪她们这些奴才忒不像话。
不说她们前生就狗仗人势,欺负迎春生为庶女,继母不待见,老爹不搭理,受了委屈无处诉,肆无忌惮欺压占便宜,偷了迎春点心瓜果回家哄孙子,或是去老姐妹中间显摆,反而把一些此等东西拿来敷衍迎春。有时候甚至把迎春的衣衫鞋袜偷了回去给自己孩子穿,迎春那时候一概忍了,直说看在她们自幼陪伴自己,奶养自己了。
熟料而今才发觉,她们自从自己吃奶之时就没有诚心诚意待承过自己,稍不如意就喝骂诅咒,尤其夜半时分,每遇迎春尿了便下死力捶打屁股,婴儿肌肤柔嫩,真的是很疼很疼啊,迎春出疼不住哭嚎,便会招致一顿恶狠狠掐脸蛋捏鼻子,几次差点致使迎春窒息。
但凡初生小孩子哪有不尿不哭不闹的,她们这些本该是迎春最亲近之人却不肯稍微耐心些,可见这些人真是其心不善,迎春越发心烦,越发看淡了他们,只觉得这些人不配叫人敬重。
如今眼明心亮迎春,觉得自己前生忒可笑了,竟然那样忍气吞声迁就他们,寄希望他们自己能够觉醒。
俗话说得好,人心换人心,这些个婆子这般做法,你叫两世为人两世为人欺辱的迎春,如何与她们贴心呢?
话说回来,大凡世上之事,成败总有凭,爱恨皆有因。
迎春的遭遇一般要怪奴才狗眼看人低,见人下菜碟,多半却要怪郑姨娘不修德,不笼络人心,她这人也是身为下贱心比天高之人,一败涂地破落户出身不甘雌伏,一门心思直奔主题,把着贾赦,奉承贾赦,想再接再厉生儿子稳固地位。根本无暇顾及迎春,将迎春一股脑儿推给丫头婆子,几乎不闻不问。
她只懂得如何笼络男人,却不懂得大宅门的斗争法则,她出生不良不得贾府最高亲长贾母欢心。无有财势却又自持身份,自以为是贾府主子,不把下人看在眼里,对这些服侍迎春的奶娘嬷嬷等婆子不说好生笼络,倒甚骄横,以为这些下人天生就该服侍她讨好她仰望她。
贾府奴才辈辈相传,心眼子好几百个,最会察言观色看人下菜碟,哪会将她一个自荐枕席之流放在心里,因此上真可谓两看相厌。
郑姨娘越是骄横责骂奴才,迎春日子越不好过。迎春重生初始心灰意冷哭闹不休,虽是迎春立意不想重活一世,奶娘婆子们极度不耐烦与恶言掐打,让迎春倍感惊心。
迎春只道自己失去了母亲方才生活在屈辱痛苦中,不想眼前母亲尚在,这些个婆子就敢暗行欺压,且十分理直气壮。这也是她们以为迎春吃奶孩子不懂事,竟敢当面明言,毫不隐讳。
却说那日半夜,当时迎春原本灰心哭闹,奶娘被夜半被惊醒,并不说好言拍哄,却是及其不耐烦,狠狠把迎春小屁|股掐了几把,婴儿皮肉哪堪大人力道,柱儿娘自以为没甚下力,迎春却疼得直钻心,直哭得死去活来差点晕厥。
她奶娘柱儿娘却依旧漫不经心,打着哈欠,咬牙切齿,半睡半醒咒骂起来:“嚎,嚎,嚎,你爹没死娘没亡,没日没夜嚎什么?”咬牙切齿又把迎春掐几把,方才声音略微缓和些:“二姑娘也别怪人,我们伺候人总要有些好处,谁是该天生做牛做马的?姑娘亲姨娘都不待见,只知道一天到晚花枝招展追着老爷跑,遑论我们这等不贴皮肉之人呢,我们一日三餐伺候姑娘不饿肚子已经做好事了,您就别跟我们捣乱日夜号丧了。”
饶是迎春当时毫无生意也被气得直发愣,一口气差点就接不上来了,她奶娘却就此睡熟了,全然不理会迎春嚎哭失禁尿了被窝,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清晨给迎春收拾起身,发觉襁褓被尿液湿透,柱儿娘又是咬牙切齿低声咒骂不止。
此后很多个夜晚,迎春无数夜半尿湿被窝冻得发抖,腌渍生疼,哭嚎提示,期望有人发发善心,却十次有九次无人理睬,一次达到目的,总会找一顿咒骂,直叫迎春伤透了心。
在迎春心里,一直以为奶娘纵然贪财些,对自己应该还有一份疼爱与关爱,熟料真相竟然是这般不堪,这样让人失望!
这些婆子之所以敢这般有恃无恐,只为迎春毫无自保能力,有个母亲有没娘家帮衬,只知道嗦摆大老爷胡闹,不被老太太待见的狐狸精。这样一对不得势母女,在宅门里就是砧板上鱼肉,活该被人踩被人欺负。自以为是贾府家生子儿,在贾府关系盘根错节,又跟了老太太几十年,老太太也要高看一眼,也是她们舒服日子过久了,把主人家一片善意当成理所当然,便忘乎所以,忘记本分了,以为比主子还金贵些。
究其实质,她们想法也不错,迎春母女在贾府待遇体面,很多时候还真不如有些树大根深之奴才,比如赖家,比如吴家。
今日也是福至心灵错有错招,迎春忽然开口一鸣惊人,无意间触动了她嫡母张氏心中柔软,讨了嫡母喜爱,招了嫡兄稀罕。贾琏无心之间一句话,倒把这些仗势奴才唬住了。
迎春乃是有心之人,眼见贾母变脸,赖嬷嬷圆滑打岔,致力补救,只觉得人生如戏。眼眸瞟见奶娘透过宝阁躁动身影,不由眼眸明媚,心生畅意。
却说这些人被贾琏一吓唬,倒也记起了身为奴才本分,从此谨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