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个时候,温辞忽然发现,她在这里是可以自由呼吸的。肌肤也异常干燥,仿佛刚才浸在深海里的人不是她一般。她用指腹捻了一下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同样干燥无比。
温辞骤然反应过来——是这道结界,在海底开辟出一隅奇观。
她扫了一圈周围,除了外面那群斑斓的小鱼和她自己,视线所到之处,再没有别的生物。拽她下水的那个未知的生物,不知所踪。
温辞收回视线,她从白玉床上下来,走到透明的结界面前,盯着看了一会儿后,缓缓抬起手。
结界的手感很奇特,像回弹力很强的捏捏——柔和,但结实。
一时间,温辞有点止不住手。
戳一下,再戳一下。
“春水春池满”
直到她又一次听到那阵婉转的戏腔,才连忙停了手上的动作。手指蜷缩一下后,不动声色收回掌中。
除了戏腔,温辞还听到一阵‘咕嘟咕嘟’的声音,那感觉,就像有人在她耳边吐泡泡。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她看到了只存在于山海经和上古神话传说中的生物——鲛人,也就是司渊口中的美人鲛。
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
惊讶之余,温辞不忘从头到脚——不对,是从头至尾打量她。
乌发浅眸,雪肌细腻。尤其是那张脸,实在是惊艳无比。五彩斑斓的鳞片,自胸口向下蔓延,一直到尾巴。
温辞暗暗想:难怪世人都称其为美人鱼呢。
极深海底,虽然阳光照不进来。但镶嵌在蚌壳上的无数夜明珠散发的光芒堪比日光,照亮这一隅天地。夜明珠的光芒将她那条尾巴映照的更加流光溢彩,就像是把彩虹披在了身上。
恍惚中,温辞隐约发现,她的怀里好像还抱着一个什么东西。不等她看清,美人鲛穿过了结界,游到了她面前。
伴着美人鲛的靠近,她身上自带的一种异香钻入温辞鼻息。虽浓郁,却并不呛人,反而让人觉得心情愉悦。
许是温辞打量她的眼神太过专注,又许是美人鲛的感知力太强,温辞对她的好奇,以及无论如何也掩饰不去的恐惧全都被她看了去。
美人鲛脸上的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她抬了抬手,冰凉的手指勾住温辞的下巴,那条流光溢彩的尾巴幻化成两条腿,鳞片也变成了古代制式的华贵衣裙。
温辞垂眸,看到一截似雪的皓腕,以及遍布伤痕的手指。再抬头时,温辞的眼中多了丝疑惑。
“为何这般看着我?”娇软的声音传入温辞耳中,她忙不迭瞥开视线。也是这时,温辞才看到,美人鲛怀里抱着的,是一只白色的九尾狐。
美人鲛和九尾狐?这样的配置,温辞从来没有听说过。
于是,她仔细看了两眼,发现了九尾狐的些许异样。
九尾狐并不是活的,而是用质地和白玉床一样质地的白玉雕琢而成的。但雕琢人的手艺很好,连狐貍毛的纹理都雕刻的无比真实。
莫非,她的手指上的伤痕,就是这么来的?
“你在看什么?”
温辞正想着,美人鲛的声音又传入她耳中。同时,勾着她下巴的手指又用了点力气,温辞不得不仰起头和她对视。
美人鲛却垂下了脑袋,视线定格在那只玉刻的九尾狐身上,神情无比温柔。她松开了勾着温辞下巴的手,轻轻抚了抚九尾狐的脊背,问:“你是不是也想他?你要抱一下吗?”
说这话时,她甚至都没有抬头,仿佛温辞和她有多熟稔。
温辞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安静了片刻。
“阿辞?”美人鲛似是不耐,抬眸瞥她一眼,又说:“姐姐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阿辞?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温辞又恐惧又惊诧,但更多的,是好奇。
“你认识我?”温辞壮着胆子问她。
美人鲛神色一凝,眉眼之间的温柔瞬间转为戾气。
她一步一步向前,逼着温辞一步步后退,声嘶力竭地嘶吼道:“你不记得我了?那他呢?你还记得他吗?你们还有谁记得他啊?”
一边说,她一边把怀里的九尾狐玉像举到温辞眼前,眼神直勾勾盯着她,势必要逼她说出一个答案。
温辞被问懵了,踉跄着后退几步,视线在九尾狐和美人鲛的脸上转了个来回。对于她刚才的回答,美人鲛好像很生气,感觉下一秒就会冲过来咬破她的喉咙。
温辞不敢冒这个险,想起刚才和她的对话,眸光一转,有了对策。
“姐姐,你别生气,我怕。我怎么会忘记你——你们呢。”
说话间,温辞接过她递到面前来的九尾狐,学着她的动作,把九尾狐轻柔抱在怀里。刚准备上手去抚摸玉狐的脊背,却被美人鲛反手抢了回去。
“你撒谎,还给我。”
美人鲛的感知力好像尤其敏锐,她感觉到温辞在撒谎。温辞被她扯了一个趔趄,双手颤了颤,费力稳住身形。
她好像尤其宝贝那只玉狐。
美人鲛又垂下了头,对着那只玉狐自言自语,道:“看吧,沧海桑田,他们都把你忘了。只有我,只有我还记得你。”
说到后半句,她的神态变得有些疯魔。莫名的,温辞从她的脸上看出几分龇牙咧嘴的意味来。
如果说,刚才她只是想要咬断她的脖子,那么现在,温辞感觉她下一秒就会冲上来将她扒皮抽骨。
可蚌壳的面积是有限的,而她现在又被美人鲛逼到了角落,她已经避无可避了。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