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听你的,你别生气,全听你的。"
在梅小姐隐隐成了煦园的女主人不久,黎九又陆续带回了一两个人来。这回是十来岁的男孩子,充作打手养在身边。其中有一个,叫边以秋。
他是被黎九从路边上捡回来的,他那时十四岁,虽然骨架子不小,但是三餐不继地流浪了好些年,整个人瘦得很厉害。不过凶悍劲儿非常足,一个人对上了三四个比他大不少的持刀混混也没退缩,一把刀子就插在他肩头,他仍势如疯虎,硬生生地扛下了密集暴雨似的拳脚,只死死地咬住了其中一个目标的喉咙,几乎豁开了对方的气管。
就在他快要被打死的时候,一辆车停了下来,边以秋听到有个人问:"怎么回事?!"他身上的拳脚攻势一松,然而他只咬得更紧了,被他按在身下的那哥们已经在窒息中陷入昏厥。围攻他的混混慌张地向那个声音解释,说哥几个莫名其妙就被这疯小子咬上了,狗哥您看,您看他还不放--
边以秋的后心猛然被一个极大的力道抓了起来,他唇齿间硬生生撕下了那昏厥倒霉鬼颈上的一块皮。他吐掉那块皮肉,还在张牙舞爪地胡乱攻击,只是还没看清楚状况,"啪啪"一左一右两个耳光扇得他晕头转向,边以秋终于冷静下来。
他在金星乱迸的视野里,看到那辆车的后车窗降了下来,有个人弯腰凑在那里说着什么。
随后,他听到了车里一个低而冷的声音。
"七十多岁老人家摆的摊子也敢掀,还被一个半大孩子压着打。这种货色,我黎九不敢留着。一人废一只手,滚出华南。"
发落完了那几个混混,拎起边以秋的男人把他扔回地上,坐进副驾,那车开走了。
边以秋在滚滚烟尘里呛咳了几声,反手用手背抹掉了嘴角溢出来的血沫子,抬起头却发现那车在十多米外停了下来。
他眯起眼睛看着车后座的门打开,一只脚踏上了地面。
一个高大阴森的身影笼住了边以秋全身,那声音从头顶落了下来。
"你叫什么?愿不愿意跟着我?"
边以秋被带回了煦园,肩膀上插的那把匕首,在上车之前被他自己拔掉了。他疼得哆嗦,但是用手指紧紧捂住伤口之后,还是努力在车里坐直了。他尽量避免着把身上的血污弄到车上,这可是九爷的车--他知道黎九是谁,但是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男人坐在同一辆车里。
他垂着视线,一点儿也没东张西望。直到车子缓缓停稳,黎九下了车,他也踉跄着从车里蹭了出去,伤势和饿让边以秋的膝盖软了一下,他差点一头栽到地上去,却被一只手给及时拉住了。
边以秋抬起头,看到了一双极其温柔的眼睛,眼珠带点褐色,这让其中投射出来的注视带着种很特别的暖意。
那人有些讶异:"这孩子"
黎九在一边仿佛笑了一声:"小狼崽子。交给你了。"
边以秋看了看那人,又看看黎九。黎九抛下一句:"跟时叔去吧。"之后就走了。
时叔带他去裹了伤,这男人的手指很软也很轻,边以秋一开始担心这人看上去这么斯文,面对自己肩上和身上的那些狰狞可怖的伤,不知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结果时叔脸色都没变,只是在给他清洗肩上那处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的刀痕时,柔声问了句:"疼不疼?"
面对群殴痛打、野狗追咬、饥寒交迫这些都没动过一下眉毛的边以秋,因为这一句话,忽然眼圈红了。
但他没哭,他竭力忍住了。时安知只是看着他,没有再问,也没有多说,待他情绪好些了才说:"好孩子,不怕了,以后有九爷罩着你呢。"
边以秋点了下头,他知道自己算是入了黎九的眼。但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更加亲近这个会问自己疼不疼的温和男人。
收留了边以秋之后没几年,黎九开始着手洗白自己的产业。他想从修罗场里拔出腿去,而无数双身在其中的手却要拽紧了他索取金钱或命。
这些事情时安知不知道,边以秋却在经历。十七八岁的他已经成了黎九手下非常得用的一把利刃。他不贪,不懒,无畏,忠诚,为黎九冲锋在前,悍不畏死。他是在给黎九打天下,同时也在开创属于自己的时代。黎九和时安知叫他小秋,但道上的不少人已经开始明里暗里称呼一声"秋哥"。
除了在黎九面前,秋哥在这华南地界,差不多已快能横着走路了。
年少得志的秋哥,终于在一次大意里中伏,实际上那不是他的错,他是为黎九挡了子弹。两发,一发贴着股动脉穿过去,一发在腹部。只要是向上向下向左向右随便哪里偏离一点,他就永远二十一岁了。
在加护病房里意识飘浮的时候,他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压低了声音发火。
"黎九!我不许你再派小秋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竟然还能有人对九爷直呼其名呢边以秋若不是实在没力气睁开眼睛,一定要扭过头去看看这人是谁不过,这声音好熟
边以秋的脑筋因为手术中的大剂量麻药而打了结,他只觉得这声音非常熟,隐约像时叔。但是时叔从来没有这么气急败坏地说过话,更别说,他针对的人那可是黎九爷。
他才想到九爷,黎九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和发火的时叔一样,边以秋也从来没有听过九爷那么低声下气地说话,那个煞神一样永远阴森可怖的男人在柔声说话。
"好,听你的,你别生气,全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