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年老自然就要落得这个结局,第一次生病,家里就发生恶战,围绕那点家产争个不休,好似这点病真能催着陈瑞发马上就进棺材板了。他这时,才算对自己这样离奇的一生有了回望、反省。
也就郑锦年能忍他,能听他说个两句话。
郑锦年将鱼钩甩进水中,心思宁静,还是不说话。
陈瑞发絮叨完也累了,默默陪着郑锦年又坐了半小时,直到吃午饭,佣人来喊。
吃过午饭后,郑锦年站在院子廊下,看着老金从客厅里往外来回跑,和佣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陈瑞发戳着拐杖,又走了来,站在郑锦年身后:“一些花茶和点心。助眠降火的。叫老昌特意去乡下找人碾的,我见你这后脖颈尽长痘,入秋了,要注意身体。”
花茶、点心。
郑锦年想起来了,他妈最爱的东西。
老头连他妈忌日都不记得,别说去祭拜,倒是记得郑锦年也爱吃这些。
郑锦年摸了摸后脖疯长的痘,再宁静的心思都散了。还是想起了周玉程。
“晓得了。走了。”
郑锦年和老金从堂屋出去,老爷子拄着拐杖,一路送,快送到正厅茶室,最后还是在大院露天的屋檐下停住了脚,看着郑锦年出了石阶厅。
回程路上,老金觉着伤感:“陈叔看着又沧老了,人也虚了不少。一头白发。唉。”
郑锦年嗯声:“刚出院没一个月。这几天,精气神还好点……糕点分分开,你拿回去点,再给赵灿送去点。”
“好。”
晚上九点多,郑锦年提着糕点和茶到樱桃园来了一趟。
郑锦年的情绪总是绷得住的,他没什么绷不住,再不好的事都经历过,没道理这样的感情事上还出差错。
他不是12岁,不是15岁,不是18岁,不是22岁。
每个节点上发生的事,那时候都叫他觉得撑不住了,下一秒,他就彻底被现实生活撕碎了。他该与这个世界诀别了。
可他还是在往前走,走了一步又一步,到今天,今时今日,他已成青壮年,他的肩膀能扛很多担子。
最初的最初,大少爷可不是这样。
从香港来的大少爷,秉性冷清,为人倨傲,寄人篱下,一盏茶水不好吃当着面都要吐出来,瞧不上这,瞧不上那。
他妈给了他两巴掌。
他妈要死的时候躺在病床上,拉着他的手跟他说:“以后不能这样了,以后要懂得收敛,要收住脾气,要乖,要听话,要让人喜欢。以后,就把自己蜷起来过。”
大少不再是大少,大少能在工地上干苦力,大少能在烈日下搬砖,大少能跪着求人给口饭。
可大少救不回来他妈,救不回来他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