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谢卿白回身将门关了起来,跟着小太监往黑沉沉的夜色里去。
然而在他们穿过消失在内廷过道的拐角时,身后一直掩在夜色中不生不息跟着人,才走了出来。
他回头看着西庭院紧闭的大门,随后紧随着谢卿白他们消失的方向追去。
经过好几道内廷过道,那太监终于停在了一处宫苑前。
谢卿白凭着对皇宫地图的记忆,和这方走的方向,他已经猜到是要到什麽地方了。
当停在门前,看着门上“庆心宫”三个大字的时候,他越发确认心中所想。
进了庆心宫,那太监,带着他进了宫内。
偌大的庆心宫里冷冷清清,只在大厅里点着拍拍烛火。这些烛火倒是给这宫,增添了少许暖意。
太监走到一处角落,推动了不知道什麽东西,
“轰隆”
一侧墙面开了门。
谢卿白闻声望去,那太监对谢卿白招了招手,“皇上就在里面等着你,快进去吧。”
到这个时候,谢卿白大概也知道,皇帝八成是猜出来了。但他尚不知什麽地方暴露的。
带着这份疑惑,踏进了那内墙间。
这里面倒是比外面多了些温馨,一眼知全貌。穿过不足五十米的窄廊,前面有一张床榻,前面还有一张檀木桌,西南边墙角,摆放着各种首饰盒,书籍。旁边墙上挂着巨大的一副女子画像,袅袅婷婷,温柔中带着三分英姿。
眉眼间与谢卿白有几分相似。
这道画背后的墙看痕迹,也有一道机关门。
在他进来的时候,这道门打开了,一个人从黑暗里踏了进来。
来人正是魏帝。
此时他穿着明黄色的衣袍,一擡头见谢卿白正站在那里定定望着他。随后便要行跪拜礼,被魏帝擡手拦住了。
魏帝走到那檀木桌前坐了下来,“过来坐。”
谢卿白依言坐到他对面,依旧身姿挺拔,倒是不见一分紧张害怕的感觉。
魏帝环顾小屋四周,这里没什麽变化,还是琴妃活着的时候的样子。
他摩挲着手指,将视线拉回谢卿白身上,“知道孤为什麽带你来这里?”
谢卿白摇了摇头,“草明不知,还请皇上明示。”
“呵呵。”
魏帝身上有一份淡然,这份淡然与谢卿白在外界听到看到的不甚匹配。
谢卿白从霍家知道很多关于魏帝的信息,也在长安看到了很多,关于他的受制和大权旁落,他以为魏帝会是一个满腹阴鸷和不甘的颓败形象。
但是至少表面他看到的,不是这样。
魏帝起身站在那副画前背着手,擡头深深叹了口气,“知道这副画里的人是谁吗?”
谢卿白仰头望着那副画,唇抿的紧紧的,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娘亲的画像。谢卿白搭在腿上的手抓紧了衣袍,没有言语。
魏帝没听到想听的答案,他扭头看了看还在望着琴妃的谢卿白,眼里带出一分欣慰。
“你的眼睛跟她的,一模一样。”
谢卿白站起身,移到一旁,跪了下来,静静地对着画像磕了三头,只是依旧未言语。
眼角却泛起了红,长长的睫毛压下来,遮挡住了他此时的感性。他强忍着胸腔里涌起的波涛情绪,低垂着头。
魏帝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里,他继续自顾自说道,“孤不是一个好皇帝,孤也不是一个好丈夫,孤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他像是陈述事实,又像是在忏悔。
“当年孤不该在琴妃快要生産的时候,寻访江南,不然你也不会流落民间。”魏帝终于还是说出了这话。
他果然是已经知道了。
谢卿白眼睛闭了起来,“皇上是怎麽知道的?”
魏帝转过身,将跪在那里,神情哀伤的谢卿白,他蹲下身,将他扶了起来,“你们都低估了,孤对琴妃的情感。”
魏帝摩挲着谢卿白的肩膀,眼里也带着湿意,“今天见到你的第一眼,孤就知道了,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跟我的琴妃,眉眼长得如此相似,哪怕兰儿都不像。况且你的年龄……”
“我儿,这些年,过得好吗?”
谢卿白垂着头,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他这些年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情感。来自一个真正的父亲的关心。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从怀里掏出和田玉勾和那封信,双手举到魏帝面前,带着些颤音道,“皇上,这是我娘亲给您留下的东西。”
魏帝看到那一枚和田玉勾,扶着谢卿白的手颤抖了起来,“这……这是孤当年送给你母妃的玉勾。还有一枚玉佩。当年跟你母妃约定,如果生的是儿子,这枚玉勾就是护身符,如果是女儿,则玉佩是护身符。现在想想,原来你母妃早都知道自己在宫里面临什麽危机,是孤大意了,不该在那个时候南巡,哎。”
说完他缓缓将那封信打开,信纸已然泛黄,仿佛一碰就能碎掉。信纸上的字不多,是琴妃铿锵有力的字迹。
“皇上,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已是臣妾走的下下策了。希望你永远看不到这封信,可真到了你手上,也许是臣妾最不想看到的。太医说肚子里很大可能是个小儿郎,但是这意味着他出生就得面临迫害。为了让他安然长大,臣妾会将他送出宫,如果有朝一日,他回来了,这和田玉勾便是臣妾和皇上最后的约定。臣妾拼了命只能护他到此了!琴儿”
魏帝看完信,半靠着桌子坐了下来,手抓信抵着额头,对旧人的怀念,熟悉的称谓让他彻底陷入了浓浓的悲痛中,“琴儿,琴儿,是孤无能,明知皇后的狠毒,却没多加保护……是孤的错,孤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