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卿乂手一拜,礼数周到,余光瞥向朔月使了个眼神,继而恭敬道,“不知公主殿下驾临,臣等有失远迎。
只是微臣不知公主殿下此话何解?室外严寒,不如入内一叙?”
贺卿屏退了围作一团的小厮,只几人入了屋内。
或许一开始他并没有头绪,但只稍稍一想便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位公主殿下同白青岫虽非一母同胞,却也是幼年时的玩伴,白晴眉年长几岁,是将白青岫当做幼弟疼爱的,而是则是白青岫的皇姐。
天家的亲情想来也是一件很玄妙的事,多少一母同胞的骨肉兄弟反目成仇,也有血脉淡薄些的反而守望相助。
自白青岫的母妃去世后,他在皇宫之中的处境日益艰难,而之所以能在深宫中生存下来,除却自身的绸缪以外,还有这位公主殿下的帮助。
彼时贺卿势单力薄,连自己的生存都成问题,又拿什么去守护殿下?贺卿自然是感激白晴眉的,自然也受得这一巴掌。
皇帝膝下的公主不多,其中有几位更是在及笄后便送去和了亲,或许是白晴眉的生母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也或许是皇帝本身就宠爱这位公主多些,便将人留在了京城,下嫁镇国将军府上的那位小公子,也算是笼络朝臣的一种手段。
长平公主出嫁,出了这皇宫,从此庇佑照拂白青岫的日子也便少了。
至于旁人说三公主与小将军是琴瑟和鸣的恩爱夫妻,个中真假,贺卿也懒得去琢磨计较。
对于这位公主,贺卿是尊敬的,那尊敬仅仅是因为白晴眉对殿下的照拂,再无其他。
王公贵族又怎么瞧得起伺候人的宦官呢?不过是一条狗而已,而在贺卿心中对这些人是格外厌恶的,相较于拜高踩低的宦臣,那些王公贵族的“清风明月”“目下无尘”的惺惺作态更令人恶心,当然这其中不包括他的殿下。
白晴眉只说了一句话,贺卿便从这里面琢磨出了许多东西来,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她今日堂而皇之地登门问罪……
二人方才落座,茶便端了上来。
贺卿不动声色:“这是今岁新上的明前龙井,公主尝尝。”
白晴眉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便道:“本宫府上都没有这样好的茶,督主不愧是父皇眼前的红人。”
白晴眉先是打量过这屋内的陈设过后目光移向贺卿,那眼中交杂着几分恨意与无可奈何的复杂,言语中总是阴阳怪气。
贺卿总觉着,若不是自己有今日的地位,怕是早已被这位公主殿下拖出去斩了,他只报以一笑:“承蒙陛下厚爱,有幸得了一罐,若是公主喜欢,便赠与公主。”
贺卿倒也不算气恼,反而挺高兴有这么一个人愿意冒着得罪“九千岁”的风险为殿下出头的。
“本宫怎么要的起贺督主的茶叶,更何况这是父皇赏赐的东西,岂有转赠他人的道理?
本宫来只是有一句话要问你:你同诚王殿下,是什么关系?”白晴眉将茶盏往桌案上一撂,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茶盏不稳落了稍许碧色的茶水出来。
长平公主心思单纯,做不到同前朝后宫中的那些人虚与委蛇,更是喜形于色的性情,换一种思路,或许也是因为她被娇养得太好了,有父皇和夫君的偏疼,身为女子本身就远离了那些权力的争端,才造就了如今的心性。
可也正因为如此,公主不过是个尊贵的名头,手中并无权势,她对白青岫的那些庇佑显得是那样的杯水车薪。
贺卿想:若是可以,我也想将殿下娇宠成这般模样,只是他或许不愿要。
“陛下命微臣教习诚王殿下,自然是师生关系。”贺卿面上不显,心中却在不断地思量计较到底是谁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泄露出去的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甚少人知晓,大多是亲信,即便不是也被贺卿警告过。
殿下忍辱负重的心性自是令人佩服,但终究年少,许多事情计划得不够周全缜密,殿下就没想过,若他委身自己,而自己并不替他遮掩又当如何?
等到那时,前朝后宫只怕是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而殿下又该如何自处?
“此话当真?”白晴眉保持怀疑的态度,继而以退为进道,“去岁中秋宫宴上你替诚王解围一事,我不胜感激。”
然后又继续警告道:“但如果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纵使你再权势滔天,本宫亦不会善罢甘休。”
贺卿虽有些心虚,却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起身行礼道:“在下不敢。”
“最好不敢。”白晴眉说罢便起身拂袖而去,她来此一遭仿佛就是为了警告贺卿,为了替她的弟弟出气。
屋内的地龙烧着,房门未关,呼啸的北风便这样闯了进来,贺卿立于屋内,目光深邃随着思绪渐渐飘远了。
是夜,他叫了辰月回来,这是他第一次把人从白青岫身边叫回来。
起初辰月总会向他汇报白青岫的动向,是贺卿告诉对方不必如此,自己派辰月过去只是为了保护殿下安全的,并非监视。殿下才是他的主子,可他似乎总听不进去。
除却关乎殿下安危之事,非必要无须汇报。
“我想知道,殿下眼尾的那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前几日瞧见贺卿便有所怀疑,殿下眼尾多了一处新鲜的伤口,问他只说是不小心跌破的,可若是跌破的,怎得就这般恰到好处,偏偏眼尾处破了皮出了血。
辰月如实答来,只是对方每说一分,贺卿眼中便多染上一分怒意,他并不是轻易动怒的人,这件事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或许也就一笑置之了。白青岫于他而言,却是个意外,能害死他的意外、甘之如饴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