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持也算是是他的“老主顾”了。
“唉”主治医生长叹一口气,捏了捏眉心,后面跟着进来的小护士赶紧低头掩饰忍俊不禁的嘴角,把餐食推车尽量安静推了进来。
“稍等。”听见医生的动静,兰持点击文件保存,合上电脑,一脸平静询问自己的病情:“赵医生,这次还是神经性胃炎吗?”
主治医生一看见他就想叹气,但考虑到他是医院的,自己的财神爷,尽量礼貌客气:“兰先生,之前我们就建议您定期去看心理医生,您一拖再拖。胃炎持续恶化下去是会导致胃癌的。”
“嗯,我知道。”兰持取下眼镜,揉了下酸涩的眼睛:“我很快就会去。”
最怕就是这种知病犯病的病人,医生把帘子扯得沙沙响,站在病床前:“您上次也这么说。”
兰持和他目光平视,表情认真,许诺:“我知道轻重,忙过这阵我一定去。”
“”
医生拿他毫无办法,护士偷笑着给这位帅哥病人架餐桌,一一端上病号餐。
场景似曾相识,兰持有一瞬间的恍惚,下意识看向陪护椅,只是那里并没有在低头打游戏,发出吵闹声响还要再嘚瑟踢几脚他病床的男人
医生仍在苦口婆心,那些话兰持听过太多次,听着听着走了神。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太急,兰持很少有时间想起慕行,被欺骗后的情绪甚至难以被塞进他被各种繁杂文件和会议挤满的大脑。
只有一些猝不及防的间隙,他会冷不丁想起这个名字,再随之想到一些无关风月的细节,比如欧洲公寓里窗台投下的金灿阳光,牛肉面里丝毫不油腻的牛肉汤,还有冰箱可能放干瘪的半盒橙子,公寓卧室里那张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很柔软舒适的大床
有时候兰持会感到排斥,强行令这些念头滚出大脑,但更多时候是在睡前,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思绪,这些场景令他感到不自觉的放松,甚至总是来不及深思便陷入沉睡,再在午夜时分因心悸和胃痛惊醒。
我真的需要去看心理医生了。
餐食摆完,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兰持礼貌朝护士说了声“谢谢”。
年轻护士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笑,语气俏皮:“帅哥,一定要记得去看心理医生哦。”
兰持怔愣后几秒后点头:“好。”
等小护士高高兴兴推着餐车离开,病房重归安静。
兰持犹豫了一会,还是给助理发了条消息,让她在一周后为自己预约心理医生。
其实兰持觉得没必要,他一直知道自己的病因出在哪。
从小到大,钟雯总以为他的病是公司压力太大的缘故,而实际上他每次发病都在家里。
兰持看着窗外城市的灰暗街景,再次打开笔记本电脑,没时间想太多,逼自己重新投入和研发中心的线上文字会议中。
半个小时后,兰持结束会议,开始吃饭。
这家私立医院餐食清汤寡水,少盐少油,胃病病人的餐食更是放眼望去——满盘糊糊。
兰持也不知道碗里这些是米稀还是粥,仿佛没有味觉,面无表情一勺接一勺送进嘴里。
他把手机立在水杯前,见缝插针刷着财经时讯。
碗里放了半小时依旧温热的糊糊熨烫兰持的胃,他吃了小半碗,从手机屏幕上收回视线,下意识想吃些水果甜甜嘴。
突然他目光一凝——只见打开的不锈钢水果盒后还藏着一个透明的小圆杯,杯子里是一颗粉色马卡龙,饼干形状扁圆,中间奶油外溢,蹭在杯壁上,流下白色痕迹。
兰持不是第一次住进这家医院,此前从没在餐后甜点见过马卡龙。
所以他眯起眼,两指捏起这卖相诱人的粉色小甜点,脆弱透明的杯壁在他手指的逐渐用力挤压下弯曲瘪塌。
很快,兰持冷笑一声,毫不留情把还未开封的马卡龙扔进了垃圾桶。
吃完饭兰持就躺下睡了。
窗外的天空逐渐由橙红转黑,城市的夜空总是很难看见星光,闪烁霓虹灯和车队长龙绵延在高楼大厦中。
独立病房里只有靠地板的墙面上亮着一盏晕黄夜灯,垃圾桶摆在推门进来的位置。
兰持呼吸很轻很浅,一个黑影蹑手蹑脚推门进来,先看见的就是唯一光线下的垃圾桶,扭曲的马卡龙杯在一堆垃圾中折射出昏黄色彩。
黑影身形一僵,像是要缓很久,才能重新鼓起勇气走进这间病房
他小心翼翼合上门,压着脚步,一瘸一拐朝病床上的兰持靠近。
兰持看起来睡得很熟,呼吸均匀规律,夜影朦胧下睫毛随着呼吸频率一下下轻颤。
黑影的动作小心缓慢,很快,他对着窗户侧过脸,能从侧影中窥见他属于男人的高挺鼻梁,近乎欧洲人的骨相。
他也不做别的,屁股都只敢沾一点点病床边,双手艰难撑着,安静看着兰持,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他胸腔里酸涩的心跳再次平缓,日思夜想的人近在眼前,他像是终于再也难以忍受,抬起手——这个画面像那些文艺电影,男人隔着空气描摹相爱却不能相见的有情人。
然后下一秒——满怀爱意的男人突然发出受到惊吓的大喊:“艹艹艹!你装睡——”
只见他的手腕猝不及防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病床上的兰持睁开眼,冷冷同他对视。
这让慕行惊恐的大喊戛然而止,被吓到的小心脏砰砰直跳,都没心思伤春悲秋搞酸涩了。
兰持很快坐起身,转身拍开灯,两人都在骤然明亮的光线中眯眼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