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村的人都很团结。
晚上,同学们都在集中院吃饭,阿燕拿着锄头回家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我跟李春说我肚子疼,晚饭不吃了。
然后跟着她走回家。
她有个儿子在读大学,家里就她和她的丈夫,她的丈夫看起来是个老实人,没问我是谁,给我搬凳子,我叫他叔。
但我不能叫阿燕婶子,阿燕在莲花村有着神圣的形象,晚饭结束后,我试探性地叫了她一句,她没反驳。
我从此对她就固定了这个称呼。
大姐。
落日街头
大姐生活特别朴素,柜子里没有新鞋,衣服都打了补,我好奇她那些钱都用在哪了,她没回我,拎着锄头就往田里走。
我问叔要了一个农具,也跟了过去。
我没想到阿燕这么勤劳,难怪她能种出秀岩村最多的粮食。
到了田里,我学着她除草,等太阳落山的时候,我擦了擦满头的大汗,问:“大姐,你家里的地很多吗?”
“不多。”
“那你的种植技术一定很好。”
“也不好。”
我弯腰继续干,“那为什么整个村里属你家的产量最高啊?”
她又没回答。
我想了很多原因,有可能贩粮的那个人是她朋友,有可能她买的种子本来就多产,还有一种可能,她还做别的买卖。
再次去她家吃饭时,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家,装修破旧,墙上有裂缝,有燕子窝的地方还结了蜘蛛网,没有冰箱,厨房里没新鲜的菜,剩饭透露出一股馊味,她干完活回到家,擦了擦手就吃了起来。
如此简单的生活,除了地里的那点收获,她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跟别人做交易呢?
有一天她又去干活了,我没跟着去,跟她丈夫聊了起来。
她丈夫有点局促,总是侧身对着我,他说:“种粮食,农民都种粮食,收割过后晒个几个日头就可以拿去卖了。”
我问:“一年种哪些?”
“种好多,玉米,菜籽,花生,还有稻子小麦。”这件事他比较擅长,话就多了起来,他继续说,“玉米一般跟村里的集中户一起卖,因为这里比较远,很多贩粮的人不愿意单独跑一趟。菜籽和花生可以炸成油,可香了。稻子产量不好,后来家里就不种了,专种小麦。”
“小麦比稻子更容易出产吗?”
他想了想,说:“也不是,小麦,虞阔妈喜欢种。”
“村长说你家的产量最高,因为贩粮的人只愿意来你家收,村里剩余的粮食连捎带一下都不行。”
他低着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烟身已经瘪了,他揪了揪,点起了火,“这些都是虞阔妈操心的。”
我看出这个家真正做主的人是谁,我不再跟他交谈,四处转悠了起来。
秀岩村分三个区域,前村和中间的村落中间隔了一条马路,中间村落跟后村隔了一大片田,阿燕家住在中间,我正要拎着锄头往田里走,她丈夫站了起来,指着前村说:“那里也有一块我家的地。”
我问:“哪一间?”
他摇头,抽了口烟说:“那个沟。”
马路旁边有一个水沟,他说:“以前养了两条牛在里面,虞阔妈来了之后,牛就卖掉了。”
阿燕干完那一票后,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养牛了。
我跟他走到那个沟旁边,他指着东北角说:“以前有棵树,用来栓牛的,牛卖了之后,树也卖了。”
他说话的时候总有种淡淡的无力,烟已经抽完了,他还是狠狠地吸了一口,恋恋不舍地把烟丢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他一根,说:“叔,来。”
他受宠若惊,思考了几秒,接了过去,“我家没钱,多年来攒的钱用来供儿子念书了,你也是大学生吧?”
“嗯,前不久刚毕业。”
“念大学好啊,毕业之后在城里找份工作,一个月比我们一年赚得都多,我们家穷。”
他揉了揉那根烟,放在鼻尖闻了闻,又小心翼翼地塞回口袋里。
我把一包都递给他,他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你的烟也是钱买的,我不能要。”
我怎么塞他都不要,最后我放弃,把烟放回口袋里,踩了一脚原先种树的地方,“什么树?”
他刚想回答,一把锄头就劈在了我们中间,我吓了一跳,差点掉进河里,大叔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麻木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烟,在阿燕转身回去的时候,他把烟捋直,又还给了我。
那天,阿燕没有留我吃饭,我叫她大姐她也没给我好脸色,约定离开的日子就在眼前,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李春吆喝人打牌,三三两两组成了一桌,最后一桌还差一个人,李春把我从床上拉了起来,我刚玩两把,外面就下雨了。
我推脱说头痛,不打了,这一桌的表情都不怎么好,说我是不是赢钱耍赖,我把赢的钱都还了回去,说我真的头痛,他们才作罢。
我冒雨跑去找阿燕,我知道她不在家,我在沟边的那棵树坑旁找到了她,那时她正从洞口往外看,我看见了她的眼睛,没有第一次对视时的凶狠,这次,她多了些无奈。
我沿着那个树坑下去,底下很大,埋了很多袋子,一开始我以为这些袋子里装着的全是粮食,等我搬着石头把洞口堵住时,底下亮起了灯,阿燕坐在一条凳子上,我坐在地下,我俩浑身都湿透,我说洞口堵了,雨水进不来,但是咱俩怎么出去?
她仔细观察了我一会儿,她的眼神足够警惕,那是挑选队友的打量,她没问我家里的具体地址,对我爸妈是谁也不感兴趣,她只是观察我是否强壮,头脑是否灵活,以及她扔过来一条小狗的时候,我是会吓一跳,还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