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昭越听越不对,本只是微蹙的秀眉缓缓拧紧,她望着祝祁安,表情渐渐冷了下来:“你这是在为她说话?”
祝祁安连忙矢口否认,精致的桃花眼微微放大,从秀逸的白鹤公子一下变成了丢了果子的松鼠,无比震惊:“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沈怀昭被他剧烈的反应骇了一跳,撑着地往后仰倒,祝祁安目光灼灼,看的她有些尴尬,她本想挪开目光,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好。
明明是他自己没说清楚,她这么一躲,搞得像她心虚了一般。
定了定心神,沈怀昭迎难而上,分毫不让的质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祝祁安见她似乎真的介意,郑重解释道:“她行事无忌,当众肆意侮辱朝廷命官,你生气理所当然,那一巴掌若能打醒她倒是好事,我又怎么会为她说话。”
沈怀昭脸色好了一些,但不多,意识到话题被他俩拽的跑偏,她便往回拉了拉,回归到最开始的疑问:“她辱我家人,和你没脸见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当真是她亲亲热热的仲青哥哥,还要为她做的错事感到没脸见人?”
想到那一声声无端刺耳的仲青哥哥,沈怀昭缓缓眯起了眼睛,眼神狐疑的上下打量起祝祁安。
祝祁安被她不加掩饰的眼神看的如芒在背,全身尴尬如火烧一般,忍不住揪紧了中衣下摆,那位置特殊,上面洒落着几滴早已干透的血滴。
注意到那几滴深红色的血液,祝祁安面色微僵,忍不住摩挲了几下血滴处,忽然又想起来沈怀昭为了护他不小心伤到了自己。
目光飘向沈怀昭被外披掩盖的左手,祝祁安眼神不自觉变得探究。
他转过来之后便注意到,不管她如何前后左右的移动位置,都只用右手一边,左手始终掩在衣裳之下,像是刻意不暴露出来。
对比了一下摔倒时二人的位置,祝祁安心里差不多有了决断,伤应当就在左手上,所以沈怀昭才要特意藏起左手,不让他看。
按沈怀昭的倔脾气,他不解释清楚,她是不会让他看到伤处的。
纵然看衣摆处那一丁点儿的出血量,伤口应当不大,但没有亲眼见到伤口大小,祝祁安就难以彻底安心。
非说不可了。
祝祁安深吸一口气,缓缓对上沈怀昭的双眸,试图用不那么矫情的语言,解释清楚自己百转千回的思绪:“黄姑娘的性子,我也算是略知一二,她平时对朝堂事宜概不关心,别说讽刺朝廷命官,她三省官员能叫出名字的最多两掌之数。”
“她因我之故记恨上你,因记恨你从而恨上沈家,如果要论起始,我才是一切祸首,又怎么有脸见你。”
毕竟他从前见识过,沈怀昭是如何因为二哥的受伤怒气翻腾,又是怎么折腾的那个始作俑者有口难言。
但凡黄宣宁没有侮辱沈家,他都会立刻上门寻她解释清楚,但偏偏事与愿违,黄宣宁说了最不能说的话,而祝祁安再清楚不过,沈怀昭从来最重视家人,逆鳞一般。
他哪里还有颜面主动求见。
语尽,祝祁安低头,不再看沈怀昭的反应。
沈怀昭怔怔的坐在地上,慢慢消化着祝祁安话中情绪,她倒是完全没想到,祝祁安会因为这样的理由不敢见她。
如果他不说,谁会这样联想。
沈怀昭这般想着,连遮挡手心伤口都忘得一干二净,她两只纤细修长的手指不自觉搅合成一团,纵横交错间恍惚一团打结的毛线球,连哪根是哪根都对不上号。
就如此刻语塞的她一般,毫无头绪。
祝祁安所说并不是无理取闹,她细细想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那症结根本可不就在他身上,男色惑人,勾的黄宣宁简直失去理智。
再说了,放眼京中,为永王殿下容貌才学倾倒的何止一个黄宣宁,花朝春宴时她便注意到了,暗中恋慕他的女郎不要太多。
她甫一露面,那些眼刀不知疲倦一样,明里暗里给她剐了无数刀,后来祝祁安抱琴而来,那些姑娘又化作绕指晴柔,眼波缱绻。
虽然她奏完《凤求凰》后,这种情况不知为何改善了许多。
沈怀昭咬了下抿起的唇瓣,略带恼怒的埋怨起祝祁安为何要生的如此好看,轻而易举将人深藏的少女心事勾起,最后害得她倒霉。
祝祁安已经局促的换了个姿势,从侧转身改为端正的跪坐。
一袭白衣的青年双手规矩的放在膝盖上,未挽起的青丝滑落,分在脸颊两旁,恰好挡住了额角的伤口。
沈怀昭的眼神不自觉落在他脸上,病中的苍白面色丝毫无损祝祁安的美貌,反倒是增加了几分明净琉璃瓦般的透彻脆弱,鸦羽般的长睫蹁跹颤抖,瞧着竟然有些像他手下压着的破碎蝴蝶。
一时不察,沈怀昭看入了神。
祝祁安强忍着被人打量的羞赧,死死垂着眼帘,长睫颤抖的越发剧烈,与他如雷如鼓的心跳声渐渐同步。
抓皱了膝上衣裳,祝祁安艰难开口道:“你为何不说话。”
脸上受伤的地方火辣辣的胀痛,想也知道肿了,怕伤处有损容貌,让沈怀昭看了讨厌,祝祁安顿了顿,随后将头往下又沉了几分。
沈怀昭如梦方醒,随口应了两声后才反应过来,她此前一直在盯着祝祁安的脸看,看得他跟受气小媳妇似的,头都不敢抬一下。
轻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沈怀昭犹豫着张口:“如果非要这么说,倒也没有错处。”
祝祁安眼神轻颤,头彻底垂下,叫沈怀昭看不清楚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