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文帝不语,尹脉点点头,示意考生大可畅所欲言。便又有人上前,“殿下,陛下。既是无为,私认为并非处处无为,而应削税减役,鼓励商业。”
与前者不同,说话人出身布衣,无所顾虑也更加赤诚。只是鄢朝对商人向来以打压为主,鲜少有时期放松对商人限制。而那少数时期还闹得商人散尽钱财买官翻身。
鄢文帝看着殿上作答之人,许久缓缓道,“太子怎么想?”
尹脉向父皇行礼,随后缓缓道,“许家子,孤有问题,请子回答。王家积蓄一共有百两银子,与五亩地。由官家统收,夫妻共耕作一亩地值二十两,五亩地共值白两,兴有剩余。次年村中人提议自行解决粮食去留,不再由官家统收。秋日,大丰收。王家夫妻找来收粮食的人表示,本值一亩二十两的地降为60,王家夫妻卖还是不卖”
许家出身的布衣无法作答。如若只是耕种,盈利亏损相抵,那叫罐里养王八,总不至于憋死。但物品以交易成商品,商品又时常受价钱起伏波动影响。那因为押宝失败而亏损的人又该如何?
布衣退回行列,又有几人作答。鄢文帝并不作答,只让太子偶尔再问几个问题。
更有群臣之子早已知晓这皇帝不过就是个无能无权之辈,干脆作壁上观。
原本站在队伍最末的考生一头栽了出来,想来是饿晕了头。
他趴在地上晃晃头回过神来,脸色苍白地道了声歉,想了想还是道,“草民愚钝,恐皇圣威,不知所云,只求能给陛下,殿下讲个故事。京城外数百里的地方有一个村子,叫白家村。白家村长是白家村最有钱的人,他有五亩地,白两的家产。好在白家村人并不多。”
考生顿了顿,明眼人自然看出他是在回答之前太子给许姓考生的问题。只是不知他能从中翻出什么风浪。
“村长知晓收购粮食者喜欢抑价,干脆先收取村中所有粮食,收粮者价高则多卖,价低则少卖,盈亏相抵,取中间值给村民,这样兴许几年下来与官家统收相仿。草民认为,民以食为天,若事物如粮食,虽是无为,却不可尽无为,事物如茶,盐,铁,虽可无为,却终要有度。太史公记,货殖列传有言,商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以商力统货,省百官之力。以商心统货,害百姓之心。所以既要无为,又是有为。”
太子看着说完还有些打晃的年轻人,命人拿了吃食赐给他。
自己也走近了几步,“你叫什么?”
“草民名叫白颜。”考生手里还拿着赏赐的食物,消瘦高挺的身体微微颤抖。像是恐惧,又像是激动。
“白颜,颜回的颜?子曰,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不知白颜是否也是这样的人,孤很期待。”
说完,太子回到鄢文帝身边。白颜将吃食放在地上,向太子磕了头。太子那番话并非问他是什么样的人,而是望他做官后可以成为那样的人。
也就是说,他成了大鄢的官员。不再只是贫苦白家村的一介贱民了。
谁也不信
我只有近几年的记忆和一间不大的小书屋。曾经没有任何认识的人来找我,我以为我会孤独终老。后来沈霜客“意外”推开书屋的门,我本不想将他搅入泥潭,却没有想到或许这泥潭也因他而起。
我知道我不会死,我是鄢朝的太子,是燕王的侄子。如果脱离幻境,燕王应该已经登上王位成为一代帝王。而我如果不能遵循既定的剧本,大概会被抹杀的干干净净。
被幻境吞噬的感觉并不美好,昏沉的大脑涌入太多记忆却没有逻辑。
我扑在床榻边上狂呕不止,眼前的事物天旋地转,怕是一刻也不愿停歇。
沈霜客从外间进来,拍着我的后背让我舒服些。
我嘴角还流着因为呕吐流下的口水,就这样仰头怔怔地看着沈霜客。其实我很想问他究竟为什么不杀我,我不相信他身为君主还能容得下前朝余孽存活。
可就算问明白又有什么意义?总不能真得求他放过我。
沈霜客收了手,又在我脸颊上贴了贴,“你在发烧,再休息一下吧。”
我有意躲着他,垂下眼不去看他,也没有听他的话。
沈霜客本不想管我,但也不能让我就这么死了,才道,“我们入了新得幻境,是鄢文帝二年的掩城。外面在闹瘟疫,如果你不好好照顾自己,就算死不了,也不会好受。”
“一直难受着也没什么不好。”我只觉得自己罪有应得,只希望白无门离开我可以平安离开。
“白颜已经平安出去了……你不信我?”
“那你猜猜我记忆恢复了多少?”我故意笑着问他,从塌上垂下的腿轻轻晃了晃。我有心像曾经那样故作少年,只是国破家亡已成往昔,我分明无需再压抑年少人的活泼,可却无论如何伪装我都再演不出一点曾经的模样。
“你记起我是燕王了……你父皇登基不久便急着开科,我虽然推辞出宫却在宫中留下人手,在必要时污蔑朝中臣子有所叛心。白颜因我被污蔑,断了腿,成了残废。”
“而我为了救白颜,不得不听从父皇的命令,以太子之名讨伐燕王。也给了你清君侧的借口,反害得自己成了急于登基的乱臣贼子。你比他们都更完清楚我们的无能。只是我有些好奇你封王也不过五年,根基尚且不稳,为什么不等到我拱手把王位给你的那一天?还是说你也不相信我真得会把皇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