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还是晚了一步,那人一摔酒碗:“你小子竟然敢骂我们老太爷王八!”
龚先生面色从容地应对:“我这幼弟天生驽钝,口齿不甚清晰,许是您误会了。”
阿毛揪下嘴里的鸡腿,真诚点头:“对,我是傻子。”
陆旋忍不住侧目,这也太过于能屈能伸了吧!
那人不依不饶:“我亲耳听见的王八,还能有差”
“他说的不是王八,而是……望八。望月的望,八月的八。”
龚先生那坚定眼神,与笃定的语气,陆旋几乎都要信了。
县丞府上飨宴者五六十人,其中乡绅耆老、有官职在身者占去多半。余下的差役、工匠都是给县衙出过力气,替老爷们干过活的,余县丞为博一个善名,才发慈悲多设那么几桌,请他们到场。
他们哪里敢盖过那群老爷们的声响,此时突然闹出动静,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边。
那余县丞府上的小杂役似乎认为借此得到了某种机遇,不仅不消停,反而更大声地引来了那群老爷们的垂目关注,更是博得了余县丞的一瞥。
“怎么回事,何人大声喧哗?”
杂役站起身,往前几步:“回老爷,我听见这小孩骂了老太爷。”
余县丞生了一双浓粗的眉毛,闻言双眉倒竖起来:“好大胆子,他骂了什么!”
“他骂……他骂老太爷,是王八。”杂役飘忽的视线落在阿毛身上,声音小了些。
阿毛坐在原处,鼓着脸颊咬鸡腿,眼中虽有几分懊悔,却并无害怕的影子,仿佛不明白在场任何人都能轻易要了他的小命。陆旋眉头皱起,不由得担忧地看向阿毛的监护者。
“县丞大人。”龚先生忽地站起身,语气温文平和,不疾不徐道,“幼弟说的并不是王八,而是望八。老太爷今年七十九,眼瞧着就要八十了,七十九望八十,是以望八之年。”
余县丞是贡生出身,自然知道有这个说法,一时语结。
陆旋紧皱的眉头舒展开,眼中忧虑消散些许。
阿毛低了低头,看似臊眉耷眼害怕得浑身颤抖,只有紧挨着他的陆旋知道,这小子实则是在偷笑。
龚先生真挚恳切:“人道七十古来稀,老爷子竟如此长寿康健,实属天下罕见。若非余大人孝感天地,老太爷福与天齐,何以至如此?黄毛小儿见识浅薄,从未见过如老太爷这般福寿双全之人,这才惊叹一句,余老太爷望八。”
方才阿毛那句只有邻近几个少数人听见,他这一句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除了那老成一段枯木有些耳背的余老太爷。
余县丞瞪着双眼,心里明知道那语气话里话外透着怪异,却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儿驳斥了吉利话,上赶着捡骂的听。
更何况……余县丞瞟了眼身边自顾自饮酒的人,
明明身为管家却能坐在主桌,足以说明他主人的身份,那姓龚的似乎和他们有些关系。
没处撒的火落在了挑起事端的杂役头上,余县丞睨着他:“好赖话都听不明白,还在这里搬弄是非。来人呐,把他给我赶出去!”
杂役没料到事态急转,一时间只知道惊慌地喊着大人。
龚先生看那杂役一眼,不过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的,何苦彼此为难,心中暗叹一声,又开了口。
“大人,他虽听错一句话,冤枉了好人,但维护之情溢于言表,对大人的忠心可见一斑。大人才德备至,才有幸得到这样一个护主的忠仆啊。”
余县丞目光四下一看,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等他的判决,还有一个知县在等着看好戏。
他嘴角微动,扯开一个笑容:“今日我府上老爷子寿辰,自然应该欢喜,我便饶了他这一回。不必纠结此事,大家继续喝酒,继续享用菜肴。”
那群好面子的老爷们随声附和,全然当做没有事发生,继续把酒言欢。
龚先生坐回阿毛身边,看他一眼,脸上写着:回去好好收拾你。
陆旋心彻底放下,沉默吃着自己的,若有似无地往龚先生那儿瞟,目光里多了些探究。
阿毛惹了祸,没心没肺的和阿桃一起吃了个肚儿圆,吃饱了拿出一个袋子来,装了些吃食,准备拿回去给阿桃娘吃。等到散场,阿毛又偷从别桌端了些菜,阿桃连连摆手说够了,也阻止不了他往袋子里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