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忙敛了笑,恰逢二皇子妃与她说话,便附耳过去,垂眸听着。
宴至尾声,宫人捧着托盘入殿,往每张食案上放了一碟荔枝,旁人两颗,青罗仍是十颗。
驿卒之死闹得满城风雨,青罗更是众矢之的,一时间,殿内宾客俱都有意无意地看她一眼。
她母妃坐在皇帝下首的食案,亦担忧地望着她。
青罗在众人凝视中拿起一颗荔枝,慢条斯理地剥着,送入口中,那穰肉甜滑,于她而言,却似穿肠的毒药,她将那荔枝咽下,面色渐渐发青,额上汗出如浆。
殿中乐音渐止,宫娥迤逦而出,众人目光凝于青罗。
青罗只觉腹中翻涌,剧烈难忍,伏于食案,将杯盘碗盏扫落在地。
哗啦一声脆响,殿内一时死寂。
青罗“呕”地吐了出来。
裴勖之霍地起身,袍摆险些带翻食案。
太子妃忙为青罗拍背,一面拿帕子给她抹嘴。
裴勖之疾步走至近旁,“阿罗,你怎么了?”
谢治尘亦起身过来。
“我没事,”青罗喘息未定,眸中渗泪,推开裴勖之伸来扶她的手,行至大殿中央,屈身跪伏于地,叩首道,“父皇,请恕儿臣失仪。”
皇帝一面吩咐宣太医,一面道:“罗儿快起,过来让父皇看看。”
青罗直起身,却未上前,“父皇,儿臣有罪。”
皇帝诧异:“罗儿何罪之有?”
“若非儿臣喜食荔枝,驿卒便不会惨死。”
“此事并非罗儿的错。”
“是儿臣任性不懂事,”青罗含泪道,“儿臣心下难安,每至入夜,便惧怕死去的驿卒前来索命,且因有愧,每食荔枝便腹痛作呕,儿臣无法再食荔枝了。”
皇帝走下台阶,扶起青罗,温言安慰:“罗儿莫怕,让太医给你诊治诊治。”
青罗摇头,起身道:“儿臣是心病,药石难医,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求父皇答应。”
皇帝宽和道:“罗儿但说无妨。”
青罗面露凄然,“从今往后,儿臣不食荔枝,父皇切莫为了儿臣再耗费心力银钱。”
皇帝怔愣片刻,收回手,负于身后,为难道:“驿道已开,若就此弃置,岂不枉费了当初投入的一番心血?”
谢治尘上前拜道:“陛下,臣以为可将此驿道辟为商道,收取租钱,充盈府库。”
在场臣子略一琢磨,便陆续有附议的。
皇帝沉默良久,“容后再议。”
“儿臣先谢过父皇,不论父皇如何决断,儿臣此生绝不再食荔枝,”青罗看了眼谢治尘,又道,“因儿臣而死的驿卒,儿臣愿以食邑补偿。”
皇帝点点头,笑着连说了两声好。
青罗拿锦帕拭干泪痕,远远向她母妃一笑。这是第一次,她遇事,母妃没护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