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脸嫌弃地看向钟大风,“这孽障我先带回去了。”
“太爷爷别急着走,先吃点东西,再多留几天。”
“不了。”太爷爷慢慢指了下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年轻男人,“重孙子带我去他工作的城市,经过这里,本来就只打算和你们见一面,说几句话。午饭已经吃过了,还要赶下午的车,就不多留了。”
“原来是这样,下回您来多留几天,提前告知,我带您四处转转。”宁姿说。
“我们夫妇送您老人家离开。”钟腾堆笑。
老人唇角逐渐落下,“我倒是许久不见你了。”
“姐姐、姐夫走后,我撑起整个红鼎轩,实在忙得抽不开身,否则早该去老家看望您。”钟腾说。
冯秀英眯笑着眼接话,“您看起来身体很好,说话中气十足。”
谁知太爷爷不吃这套,冷声哼道:“我腿脚还能走动,脑子也没糊涂。可别当我管不了事,任你们下头的翻了天。”
钟腾夫妇低下头,都不再吭声。太爷爷接着说:“钟腾,记得你们小时候爱上我家来,每回我都把摊好的糖饼分给你和你姐姐,一人吃一块。你姐姐吃得快,转个身的功夫,糖饼就吃光了。我心里清楚,实际上她一口没动,悄悄藏在身上,想着你回家路上嘴馋,特意留给你吃。她多爱惜你这个弟弟啊。”
提到这段往事,钟腾不自觉抿唇。
“那时候你也是个懂感恩的好孩子,有别的大孩子戏弄你姐姐,就算个头比你高,你也二话不说举起扁担就和他们拼命。”太爷爷的表情顿时变得沉重,“妻贤夫祸少,枕边人是对人影响最深的。你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变成什麽样子了。”
“话不是这样说,姐姐去世后,我们夫妻俩尽心竭力照顾宁姿,否则哪有她的今天?”舅母冯秀英尖着嗓子打断。
“长辈说话,晚辈哪有插嘴的份?都是当妈的人了,这点规矩都不懂吗?”太爷爷怒喝,吓得她赶紧闭嘴,“你们夫妇俩好自为之。记住一点,你们能过上今天的好日子全仰仗你姐姐、姐夫,而宁姿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你们的所作所为,我看在眼里,他们也看着,老天也看着。别忘了时时刻刻摸下自己的良心。”
之前被骚动引来,一直杵在旁边没说话的钟荔荔见爸妈被训斥得擡不起头,辩驳道:“我爸妈不知道二舅公会挪用款项,他们也是一片好意。再说,做生意起起伏伏本就正常,红鼎轩亏损跟他们又没什麽关系。还有表姐,我们向来当她是一家人,倒是她,好像心里有隔阂,把我们当外人防着。爸妈做了那麽多还被您数落,我都替他们委屈。”
太爷爷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她一番,低声说:“你和你父亲小时候有几分挂相,更多像你母亲,尤其是说话时的神韵。”
停顿片刻,意味深长道:“你年纪还小,还没定性,将来有许多可能。别忘了时常审查自己内心,观照是否心术不正,随时纠正过来。”
“知道了。”钟荔荔对他敷衍应了声。
一场纠纷平息后,霍老太和钟家老爷子寒暄几句,好说歹说留他喝了两杯茶,用了些糕点后,老爷子就在重孙陪同下告辞了,钟大风也跟着灰溜溜离开,宴席重又热闹起来。
“小插曲不必在意,大家吃好喝好。”钟腾恢複状态,像什麽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流窜于各桌间更加如鱼得水,忙着四处敬酒,结交人脉。
霍老太、宁姿、霍辞三人还留在原处,气氛有些凝滞。刚才霍老太不分青红皂白责骂霍辞,还泼了他一杯酒,后来证实是钟大风耍横讹钱。想起这些,她感到难堪,目光淡淡扫过霍辞,“下次遇到麻烦,把情况解释清楚,免得造成误会。”
他漫不经心扯了下唇角,“您给我解释的机会了吗?”
“你这是什麽态度?”霍老太脸色一沉,“要不是你行为偏激,处理不当,会引起这麽大动静吗?这是在你自己的订婚宴上,真是把霍家的脸丢尽了。”
霍辞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站着,脸上的酒渍干了,黑发还一缕缕垂着。
他面容保持沉静,但宁姿细心地注意到他手指虚握成拳,隐隐颤抖,以及深海似的眸底一闪而逝的那抹苍凉。这一刻,她体会到他的脆弱,一股酸涩由心尖冒出来。下一秒,握住他的手,纤细柔白的手指贴在他发凉的指节上。
霍辞颤了一下。
宁姿目光澄澈,看向霍老太,“我带他去换衣服,处理一下。”
“去吧。”霍老太摆了下手。
宁姿领着霍辞走向一旁僻静的通道,将人潮和喧嚣抛在后面,一路上手没松过。直到走过转角,她放开手,转身面对他。
只见一缕漆黑发丝搭在他眼皮上,宁姿自然地擡手为他捋至额角,露出那双夜空般深黯的眼眸,此刻眼底微光浮动。
“还好吗?”她的声音很轻,关心不加掩饰,水一样温柔澄净。
换来的是霍辞的默然。
只见他轻点了下头,又垂下眼睫,摇头。那一刻,她混沌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想抱抱他。
宴会厅中,钟腾拿着酒杯转了圈回来。
霍家亲友来了不少,但都跟他保持距离,他不免气闷,垮着脸坐回位置上喝酒,“今天就没一件事顺的。算宁姿那臭丫头运气好,就连钟大风都被摆平了。”
钟荔荔坐到他旁边,“爸,你别气坏自己。这场订婚宴还没结束,之后会发生什麽,还说不好。”
钟腾觉出点意思,“你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