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怎麽记得清楚。”钟腾皱眉。
“别转移话题,把责任推到你舅舅身上。”钟大风教训道,“这点事也值得我三催四请?要是今天我没来,你就当没发生过。难道修缮祠堂是为我自己?”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我是为了钟家列祖列宗,这也是族中父老的意思。做人不能忘本,不敬祖宗的人还指望祖宗保佑吗?”
“这话说得太严重。”宁姿不鹹不淡接话。
钟大风面露兇色,“我看还说轻了,一拖再拖,这事像石头投进湖里,半点水花都不起。”
钟腾摆出愁苦神情,插话道:“舅舅别急。哎,祠堂的事外甥我一直放在心上,但您也知道,说到底红鼎轩由不得我做主,拨款还得宁姿点头。”
“好哇,宁丫头好威风,我们这群做长辈的要看她脸色不说,就连孝敬祖宗修祠堂也得她点头才算。”钟大风气得眉毛、胡子跟着抖,“你这臭丫头也不怕折寿!”
“呵!”宁姿冷笑一声。
“你笑什麽?”他瞪着昏黄老眼问。
“二舅公气成这副样子,倒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她轻描淡写道,“从前不是最看不上我和我母亲?原话怎麽说来着?噢,女儿总要嫁人,算不上自家人。就连年节里上桌吃饭,在您看来都是没规矩。怎麽修缮祠堂如此重大的事却不找姓钟的子孙男丁,反倒找上我这个外姓的孙侄女?”
老头子横眉怒目道:“好啊,你个没心肝的,倒摆起谱来了,将自己和老钟家撇得干干净净,有本事抽干身上流的血。”
一直安静的霍辞冷不丁开口,“大喜的日子您说这种话也太过激,怕是有人想吸宁姿的血。”
“说得好。”宁姿赞赏地瞧了他一眼,突然觉得这人平时不爱开口,一开口尽说在点子上,她爱听。眯了眼,手指点在桌沿边,一动,一动……犹如踩着节拍,说:“就算长辈刻薄,身为晚辈,孝心还是得有,父母从小就这样教育我,所以老家祠堂每年都得修缮,不是山洪泡坏了墙根,就是落石击碎了屋檐,总多灾多难。我父母亲厚道,从不核查原由,弄清是否有人故意借口讨钱进自己腰包,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你什麽意思?你是说我克扣这些钱?”
“二舅公别急着对号入座,我也就是顺嘴一说,毕竟有些蹊跷,不是吗?”
“没有的事,你简直是信口胡诌!”
宁姿脸一沉,言辞掷地有声,“真真假假,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我知道,我父母也知道,没人是傻子,能被随意糊弄,只是不去计较那麽多。”
“混账,你是在污蔑!我钟大风行得端、坐得直。”
“是吗?”比起钟大风撕扯着喉咙叫喊,她的情绪太过平缓,“我父母过世了,你还能继续心安理得对逝者撒谎吗?借口修缮宗祠,利用列祖列宗,你夜里能睡个安稳觉吗?”
没等他回答,宁姿笑了声,自答,“不能吧,瞧你瘦成什麽鬼样子了。”
纵使兇悍如钟大风,提起逝者祖先,也不免心虚,气得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钱是一年一年彙过去,我父母走后也没断过,但今年情况特殊。”她的目光落在钟腾脸上,嗓音发冷,“红鼎轩亏损,处于危机之中,情况舅舅比谁都清楚,也不解释清楚,反倒隔岸观火看起好戏?”
“你还怪在我头上。”钟腾眉一耷,搭配松弛的脸,显出几分沧桑可怜,“你父母去得早,把那麽大的産业留给你,但你是个高中没毕业的小丫头,手下那些老人哪一个是好惹的?哪里肯服你?再说那群大主顾也不信你呀。我替你坐镇,撑那麽久也尽力了,实在是你父母在世时埋下隐患。现在亏空,你怎能把责任全推给我?未免太让人心寒。”
说着他还拿手揉下眼,把苦情戏做足了,“我们夫妻二人为了你劳心劳力,也算仁至义尽。”
随后转脸朝向钟大风,忧苦满目,“这孩子主意大,说到底我们夫妇只是她舅舅、舅妈,管束不了她,实在没办法,只能为她出言不逊向二舅您道声歉。”
“实在太不像话了。”钟大风听完,义愤填膺道,“宁姿,你舅舅全在为你着想。你只是个没半点阅历的丫头片子,独揽大权起什麽作用?只会把你父母留下的産业败光。”
宁姿随性地将垂落的发丝捋至耳后,问:“依二舅公高见,我该怎麽做?”
“既然要嫁人,就把心思用在家庭上,把红鼎轩完全交给你舅舅。他是你亲舅舅,不会害你。经营饭店这种劳神费力的事就交给他,保管你一辈子有娘家依靠,哪点不好?”
“听起来是不错。”宁姿指腹压在杯壁上,唇角嘲讽地勾起,眼里带着一股蛮劲,说,“但红鼎轩是我父母留给我的産业,我不乐意转让他人。如果二舅公和舅舅算盘珠子打响了,那就去地下将我父母请来,修改遗嘱吧。”
钟大风被讽得颜面无光,抓起杯盏往地上摔,四分五裂,响动清脆,被淹没在宾客们的欢声笑语里,没掀起风浪。瘦得跟柴火棍似的老人浑身颤抖,知道的是被气的,不知道还以为急症发作了。
“忤逆不孝,天打雷劈!”他气得什麽怪话都要骂出来。
钟腾上前抚他的背,表面安慰,实则火上浇油,“二舅别气坏了身体,早说这孩子脾气大,就连我们夫妇也说不得她,惹她不高兴,竟被直接赶去客房里住了。”
“不像话,不像话!没想到你这丫头片子还骑在长辈们头上作威作福,今天老子非得替你父母好好教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