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他真想敞开了明说,他想问问杜以泽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想问问他,如果自己对他产生了好感,他会不会觉得恶心。
李明宇不说话,杜以泽便跟着沉默,他望着李明宇垂下的眼睑,却忽然看到一点红色的准星从他的额角一晃而过。
“李明宇!!”他脱口而出。
伴随着一声响彻天地的枪声,玻璃窗应声碎裂。随着无数锋利的玻璃碎片一齐落在地上的,还有本靠在窗台边的男人。
杜以泽好似突然回到了多年前那场改变他人生的爆炸案里,耳旁的声音戛然而止,眼前的世界黑白颠倒,他上了发条一般,身上的零件率先于理智动作起来。他火速拿起墙边靠着的一把狙击枪,架在碎了大半的玻璃窗上,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王家宇正处于对面公寓的楼顶之上,这个地理位置对于杜以泽来说非常不利,然而讽刺的是,他们都太想要置对方于死地,以至于并未尽力躲避对方的子弹。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几乎是双双中枪,同时倒地。
杜以泽被子弹的冲击力打倒在地,他动弹不得,身上的骨头像被卡车碾过两遍,生命力正极其快速地从他的身体里流逝。
尽管他想让李明宇活着,但他却从未觉得这会与他自己的首要利益产生冲突。
两败俱伤的行动是他永远都不可能采取的下下策,然而刚刚,他却笃定了要拉王家宇一起陪葬。
杜以泽艰难地喘着气,他想,这好像已经不仅仅是喝两口闷酒的程度了。
这可真是奇怪啊,在他效率为上、利益为重的原则里,凡事一旦与李明宇挂了勾,他都为他破了例。
四溅的火星戛然而止,李明宇瑟缩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还不敢站起身,只是弓着腰,四肢着地地往屋内挪动了几寸,然后才心惊胆颤地摸了摸自己发疼的后脑勺。
虽然摸了一手湿热,却没摸到想象中的窟窿眼。好在杜以泽方才叫了他一声,他才在扭头的瞬间躲过一发致命的子弹,脑袋只是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划开几道口子。正当他庆幸自己命大之时,他一偏头,整个人如坠冰窟。
杜以泽倒在他眼前,手里的枪掉落一旁,他的脸颊也被玻璃刮伤,留下几道猩红细窄的伤口,窗外惨淡的月色一照,像被圆珠笔的笔尖刮过。
李明宇爬上前,握着杜以泽的胳膊先将他从窗户边拉开。他喉咙里像塞了块泥巴,直堵的他喘不过气来,一开口便是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
“小杜!”
杜以泽眼神涣散,嘴里虚虚吐出几口气,如同漏气的气球。
李明宇并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此时此刻却还是慌了神,他颤抖着手腕从墙角的旅行包里掏出止血带,绑上杜以泽一只中弹的胳膊,接着脱下自己的衣服按在他身上冒血的窟窿眼里。
“我还以为你死了……”杜以泽掀起眼皮,喉咙里咕哝着,没好气地骂道,“我`操`你妈……”
“我这就带你出去!”李明宇胡乱揉了揉潮湿的眼眶,吸溜着鼻涕,抓着杜以泽一只没受伤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脖子,小心翼翼地将他从地上抬起来,架着他的肩膀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他没想到杜以泽的胳膊是软的,肩膀也是软的。杜以泽倾倒在李明宇身上,被他架着踉跄前行,好不容易穿过走廊,李明宇却因为太过心急,下楼梯的时候踩了个空,两人一齐从第三级楼梯上摔了下去。万幸的是杜以泽倒下时身下有个肉垫,不幸的是他本来就受了重伤,这一摔更是雪上加霜。杜以泽痛得一下闭起眼,胸膛里发出一声闷哼,甚至短暂地晕厥了几秒。等他睁开眼的时候,他还躺在地上,而李明宇正拽着黑马的缰绳试图将它拉过来。
“你过来啊!”他跟黑马较着劲,说话时却带了哭腔,“他妈的,老子求你了!”
“我真要被你弄死了。”杜以泽哑着嗓子,“……你快走吧,他就要来了。”
李明宇置若罔闻,扔下缰绳,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在原地转着圈圈。
杜以泽侧过头,又虚虚喊了一声,“快走吧……”
李明宇一怔,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拔腿就跑,消失在公寓的拐角外。
杜以泽望着他漆黑的背影,心里莫名松了口气,他躺在楼梯口的草地上,半睁着眼睛,群星在他的眼里旋转、倒退。起先他看到了各个星座,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每眨一下眼,璀璨的光芒渐次消退,一位姑娘的轮廓却逐渐清晰。他又努力眨了两下眼,只见她短发齐耳,身穿白色短袖,五官虽看不清楚,却能感知到她在大笑,能隐约听到她讲着古老的浪漫神话。
这人似乎与他有关。唉,人之将死,他大概是出现了幻觉。
好在李明宇没死,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杜以泽在失去意识后不久便被李明宇抬上了一辆二轮的木质推车,他推着推车在夜色里马不停蹄,丝毫不感疲惫,直到汗液将内衬浸得湿透。
片刻后,黑色的直升机如同一台马力巨大的割草机从小枪城
上空缓缓掠过。此次王家宇深入小枪城腹地,当地警署与上级的威压几乎让他窒息,他却无论如何无法放弃这次机会——哪怕成功的可能性不过从万分之一上升到千分之一,他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杜以泽逃脱。他知道自己身份敏感,所以只带了一名精英,装备更是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