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开口,又戛然而止。
黎至清立如青竹,他本不是话多之人,如今静静地瞧着穆谦,等着他再次开口。
穆谦挠了挠头,才道:“其实,我是来找先生道谢的!字谜我猜出来了,是个‘慎’字!先生我可猜对了?”
黎至清轻轻颔首。穆谦又道:
“本王知道先生不是多事之人,纵使府内从前有恶奴相欺,先生也未曾抱怨,如今先生肯旧事重提,足见情谊。”
言罢,穆谦拱手一礼:“谦,多谢先生提点了!”
黎至清侧身避开,不受他的礼,只温润一笑:“当时就与殿下说明了,只是个字谜而已,何来言谢一说?殿下言重了。况且,从前咱们约定过,只谈风月,不论其他。”
“是了,只谈风月,不论其他!”穆谦会心一笑。抬头望月,已是深夜,“如此,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黎至清颔首示意,穆谦转身正要走出园子,就听到一声:“殿下留步!”
穆谦脚步戛然而止,转身却见黎至清将羊脂玉扇坠送至眼前。
“字谜的彩头。”
穆谦稍作犹豫,还是接了过来,仔细收入怀中后才道:“却之不恭,那就谢过先生了。”
黎至清莞尔,转身离去。
回正房的路上,穆谦似是想到什么对着随行的仲城吩咐道:
“你去把府里的管事、仆役里里外外查一遍,有底细不干净的、嘴巴不牢靠的、吃两家饭的,统统处理了。”
仲城是殿前司禁军出身,对于命令从不多过问,只知道执行,如今领了命令,点头称是。
穆谦又道:“偷偷地查,别闹出动静,再打草惊蛇。要知道,受了惊的兔子,可不好逮!”
仲城皱了皱眉头,前半句他听明白了,后半句尚待消化。不过于他而言并无大碍,执行命令便是。
桌案前,黎梨把手按在黎至清的皓碗上仔细诊着,过了片刻才道:“肋骨不是大问题,公子素来安静,再养个把月,就能全都长好了,肺腑间的旧疾也有好转,公子懂得照顾自己了!”
黎至清对着黎梨,总带着几分纵容,笑道:“是么,这不挺好么?”
因着夜里风凉,黎梨又闹了一出夜闯晋王府的戏码,惹得黎至清出门解围着了风寒,话音刚落就咳嗽起来,黎梨见状赶忙为他倒茶。
“公子你就不经夸!一夸立马现原形了!”黎梨把茶杯送到黎至清跟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才道:“公子怎么在这里住下了?”
黎至清拿起茶杯,掀开茶盏轻抿了一口才道:“这里清净,适合养病。”
黎梨不解,蹙着绣眉,“清静?秋风一吹院子里的竹子刷刷地响,哪里就清净了?公子该不会还伤着耳朵了?”
黎至清对着黎梨宠溺地笑了笑没接话。黎梨只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因着性格开朗身手好,早些年被老太爷安排到了自己身边照顾自己,名为主仆,实则如兄妹一般处着。
黎梨似是想到什么,突然道:“不过,我瞧着那晋王爷不是什么好东西!公子咱们还是不要跟他多来往了。”
黎至清诧异,黎梨不过只见了穆谦一面,而且人家还大度的没有追究她硬闯王府的罪过,怎么就给她留下了“不是好东西”的印象。
“怎么这么说?他不是还答应带你出去玩么?”
“哼!谁稀罕跟他去那种地方玩!”黎梨把手里的茶盏重重的拍在桌上,小脸顿时通红,“我刚问过正初啦,那百鸢阁不是好地方,但凡心心念念想去的,也定然不是什么好人!公子呀,晋王就是个纨绔子弟,他会带坏你的!”
“哦?你这样认为么?”黎至清好暇以整地看着黎梨,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
黎梨认真地点了点头!
黎至清暗笑着摇了摇头,穆谦的书房他进出多次,书房里摆满了志怪传记史书轶闻,黎至清留意过,这些书里,穆谦经常翻的是史书,虽然野史正史杂陈。
黎至清知道,世家子弟但凡收心上进读书,无非读两类,一类是诸子百家的经书,一类是便是史书,他的恩师曾道,修身立德读经,经邦济世才读史。让黎至清相信穆谦甘当纨绔,简直天方夜谭。
兔子
胡旗使团带着康成之盟的条约不情不愿的离京了,前前后后折腾两月有余。
送使团出京的那天,黎梨还去长街上凑热闹,瞅着长长地队伍离开京畿,又玩了好一阵子才回晋王府。
回到府上时,黎至清正站在翠竹轩的院子里,对着满园翠竹出神。
“公子,讨厌的胡旗人终于走了,街上好热闹呢!”人还没跨进院子,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已经落入黎至清耳中。
“嗯。”黎至清发出一个简单的声音,表示自己知道了。
黎梨继续分享着自己出门的见闻,“街上都说‘康成之盟’咱们大成占尽先机,这次胡旗都没占到什么便宜,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呢!”
“‘康成之盟’么?塞翁失马,焉知祸福。”黎至清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瞧着黎梨盯着自己,话锋一转:“康王是晋王的弟弟,两个人一起长大的,感情很好。”
“哎,那晋王这个蠢王爷该难过了。”黎梨刚说完才发觉她家公子情绪不是很高,走到黎至清什么轻声问道:“公子想念大公子了是不是?”
黎至清未接这话,只敛了情绪,带着宠溺的眼神瞧了一眼满脸担忧的黎梨,才道:“阿梨不是不喜欢晋王么?怎么还关心他难不难过?”